老道人其實在用憤怒掩飾心中的惶恐。


    沒錯,他不僅沒有高興,反而很惶恐。


    徒弟有出息是好事,但太有出息了,就不那麽好了。


    但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看著那雙依舊清澈的眼睛,老道人不得不做出一個違背自己誓言的決定。


    “下山吧。”


    “啊?”


    正朝這邊走的安柏一愣,“師父你要趕我走?”


    “說什麽屁話,你走了誰給我送終?”


    老道人怒斥一句,“趁現在還能動,我帶你去山下轉轉,省的以後被騙了還在替人數錢。”


    安柏聞言想反駁,但見對方那鄭重無比的樣子,也就隻好改口道:“行行行,您老做主就是。”


    別看老頭子年紀大了,可卻是個徹頭徹尾的行動派,做出決定之後,就一刻都不想浪費。


    第二天一早,給祖師爺上過香,上了最後一次早課,師徒倆就朝山下走去。


    行李全在安柏別後的包裏,除了幾身換洗的衣服,就是老道人這麽多年的積蓄了。


    一共五兩銀子又一百零八個大錢。


    “出門在外,才不露白,如非必要一定不可以把身上的財貨給別人看,也不要去做那傻乎乎的二愣子。”


    崎嶇的山道上,老道人健步如飛,一邊走路一邊給安柏講解該注意的事項。


    等到了山腳,零零散散十多個茅草房子映入眼簾。


    此刻時辰尚早,但家家戶戶都已經出來忙碌了,都是在地裏討食,早已經總結出了經驗。


    “禦風道長,你們這是”


    迎麵而來的村民看到了師徒二人,頓時就是一愣。


    “帶徒弟去雲遊一段時間。”


    老道人姓李,俗名李金山,道名禦風子。


    “啊?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村民臉色變了變,像是有些不舍。


    “快則一年半載,短則三五年,不過終究要回來的。”


    老道人的話安撫了村民心裏的那點小慌亂。


    “這樣啊,你們等等!”


    這是個三十多歲的黝黑漢子,臉上的皺紋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很多。


    隻見他一邊大叫一邊跑進村子。


    “禦風道長要雲遊了,大家夥快出來啊!”


    本來還安靜的村子頓時變得喧鬧起來,家家戶戶的門都被打開了,老人小孩一股腦的朝著村口趕來。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老道我又不是不回來。”


    說這話的時候把臉上的笑容收一下啊!


    安柏在一旁吐槽。


    他很清楚為什麽會出現現在的情況,一切都要歸功於自己這個師父的那點醫術。


    雖然雲閣山到處都是石頭,但其他地方可不是,找一些草藥非常容易。


    村裏的人平時有個頭疼腦熱,一副湯藥下去保準見效。


    就這樣,老道人“被逼無奈”的得了很多幹糧,甚至還有幾雙草鞋。


    等到從村子裏離開,安柏身上已經掛滿了大包小包。


    感情不帶任何東西的根子在這啊


    “看出點什麽了嗎?”


    田埂之上,老道人斜著眼睛問道。


    “您老臉皮真厚。”


    安柏直言不諱。


    “屁話!”


    老道人大怒,“你這朽木,那些村民送為師東西,其中是有感激,但若真的以為隻是如此,那就太蠢了,他們是怕咱倆一去不回!你信不信,如果為師一開始就說,離開就再也不回來,會有剛才那麽多人嗎?”


    “呃”


    道理安柏當然明白,但這不是為了人設嗎,最起碼在這個最了解原主的人麵前,該裝還是要裝一下的,“師父伱這未免把人想的太壞了。”


    “壞?”


    老道人搖了搖頭,臉色有些落寞:“不是老夫想的壞,而是人性本就如此,你且記著一句話,對人不可太好,尤其是剛認識的人,不然不僅討不了好,反而還會變成仇家。”


    “記著了。”


    安柏應了一句。


    升米恩鬥米仇嘛,直說不就好了。


    但一想到原主那憨直的性子,老道人的苦口婆心就不奇怪了。


    離開村子,很快就到了官道,安柏倒還好,但老道畢竟年紀大了,哪怕身上有些功夫,但這麽長途跋涉,終究還是消耗太大。


    加上此刻天色已經黑了,距離最近的城鎮還有好幾百裏,再繼續走就沒必要了。


    “快點,前麵十多裏有個破廟,咱們去那裏休息會兒。”


    慶國在當今皇帝登上皇位之後,就一直在翻山破廟,以前很多香火鼎盛的地方,都變成了廢墟。


    就比如他們即將到達的山神廟。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師徒二人剛到,外麵就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並且越下越大,甚至還能聽到隱隱的雷聲。


    “祖師爺保佑,不然這要是淋了雨,就麻煩大了。”


    老道坐在幹草上,望著外麵唏噓道。


    安柏撿來些幹柴,升起火堆後又將幹糧拿出來烘烤,聽到這話不由得道:“師父,你這趕著去哪兒?”


    “北上。”


    老道看了一眼安柏,並沒有將打算完全說出來。


    “嗯?您不是說最不喜歡北邊的那些家夥嗎?”


    安柏一愣,疑惑的問道。


    “不喜歡又能如何?喜歡又能如何?”


    老道不耐煩的說了一句,隨後道:“為師年輕的時候在那邊長大,臨死前去看看不行嗎?”


    “行行行。”


    這老頭下山之後就跟吃了火藥一樣,說什麽都嗆人的很,安柏不想再觸眉頭。


    硬要說吧,這也是原主的記憶,跟身體殘留的感情,讓他無法割舍。


    師父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啊。


    何況出家人沒有後代,徒弟就真的是兒子。


    其中感情,不足外人所道。


    “守心呐。”


    沉默了一陣之後,老道忽然開口。


    正在烤餅的安柏一愣,抬頭疑惑道:“怎麽了師父?”


    “答應為師,接下來一段路,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許出手,更不許用雷法,哪怕我死在你麵前。”


    老道的語氣非常決然,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


    “啊?!”


    安柏又不是真的未經世事,哪裏還能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


    不出手?不讓你看見不就行了。


    當然,嘴巴上還是要反駁的。


    “為什麽?我好不容易得了祖師爺的認可,修成雷法,為什麽不能用?”


    你那叫雷法嗎?


    老道翻了翻白眼,這世上有大宗師,一人可抵得上千軍萬馬,但那也隻是誇張的說法而已。


    真要一道雷劈下來,指不定成什麽了。


    “不許多問,乖乖照做就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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