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李定國的表情登時便是一木,整個人僵硬得好像喪失了所有活力似的。但見如此,那方才還慈眉善目的大和尚登時便是勃然大怒,大步上前,一手揪著李定國褲腿便要將其拉下馬來,一手抄起了醋缽大的拳頭,便要好生將其暴打一頓。走


    “你這西賊,竟不顧天子安危!”


    那兩個字一出,在場的眾人無不是麵露驚懼之色,晉藩眾將更是惱羞成怒。隻見得一隊晉王府侍衛當即便翻身下馬,試圖將和尚製住,哪想的這永曆朝官軍數一數二的猛將在暴怒的狀態下力量竟大得驚人,一隊侍衛費了好大氣力才將其仍緊握著李定國的褲腿的大手鬆開,並將之按倒於馬前。


    “將他放開。”


    “殿下!”


    “本王說的話不管用了是嗎?”


    “卑職不敢。”


    侍衛隊長不甘的下令放開胡一青,但也不忘惡狠狠的對那幾個侍衛使了使眼色。而此時,李定國也才無力的對那仍舊憤憤不平的胡一青解釋道:“磨盤山大捷後,本王便派了嶽陽伯去恭迎天子回鑾,但卻還是晚了一日。嶽陽伯已經入緬去追行在了,本王另留下了平陽侯率部駐紮盞達付安撫司,以待天子回鑾後護送之用。但本王思來,天子回鑾總需得奪回行宮,且虜師慘敗,此正是一舉收複雲貴的大好時機,斷不可讓韃子有機會恢複元氣,便隻得親統大軍回師。此,衛國公理解本王也好,不理解也罷,本王問心無愧。”走


    言罷,李定國便率軍策馬步入昆明城。待李定國走遠了,那些侍衛才重新擔負起了護衛之責。倒是那胡一青,卻如木雕般愣在了當場。


    他不是不知道那位天子的秉性,也深知靳統武和高允臣都是李定國的親信,決計不會放著永曆不管的。此間之方略,亦是無錯,如果不奪回雲貴的話,那位膽小的天子是根本不敢回昆明的。可是,這個問題的關鍵壓根兒就不是這個,而是天子棄國了,皇帝連列祖列宗傳下來的江山社稷都不要了,他們這些大明的臣子該怎麽辦!


    原本興高采烈的收複昆明,被胡一青這麽一鬧反倒是弄得人人無精打采。恍惚間,李定國甚至一度以為是身處永昌府城,靳統武方才將天子棄國的噩耗帶回來的那些時日。


    一路行來,他已經得到了各部明軍的不少反饋,磨盤山大捷和永曆棄國這一好一壞的兩個消息迅速地在雲南大地上傳播開來,絞得整個雲南的民心、軍心都亂成了一鍋粥。對於胡一青方才的過激反應,他早已喪失了怪罪的氣力。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更加堅定了盡快收複雲貴兩省的決心。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給永曆以安全感,促使其盡快回鑾;也隻有這樣,才能更好的挽回永曆棄國所帶來的關乎人心士氣上的損失,避免清軍得以靠著招降納叛重新恢複元氣。


    奈何,這一路行來,高允臣在入緬後就再沒了消息,靳統武那邊兒也始終沒有任何好消息傳來,好像行在和高允臣這兩撥人馬在進入緬甸後就人間蒸發了似的。他也不能調轉方向,就隻能繼續等待靳統武的消息。


    回到了晉王府,中下層的將校們還在帶隊回返他們離開昆明前的營寨,並安置將士。而麾下的大將和幕僚們則盡數到齊,會商接下來的進軍方略。不過,沒過多一會兒,外麵的侍衛卻來報告,說是餘佑漢前來向李定國辭行,他便隻好暫時將會議告一段落。走


    “殿下,草民的傷已經大好,是時候回去向陳總舵主複命了。”


    都是皮肉傷,且餘佑漢自幼習武,其身體之強壯本就遠非常人可比,再加上晉王府的名醫照料,這一個來月下來傷口早已愈合了,隻是有些地方還隱隱作痛,許是還未徹底長好罷了。


    此間大事已了,餘佑漢便有心回返廣州,此事已不是第一次向李定國提及,而李定國此前給出的答複是讓其安心養傷,等大軍抵達昆明後再說。此番,顯然是餘佑漢歸心似箭,他也實在不便再做挽留。


    “既然如此,前日本王曾提及的賜爵一事,還望餘壯士不要再推辭了吧。”


    餘佑漢在磨盤山大捷中有鋤奸的功勞在,對於成敗幾乎是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但他不過一介草民,李定國本打算是憑假黃鉞的權力賜予餘佑漢以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以為嘉獎,這樣也比較符合明廷的慣例。


    可龔銘卻認為錦衣衛指揮使乃是天子爪牙,人臣不便僭越,哪怕是假黃鉞也不行。且此職務需得長期留在天子身邊,這樣做也有挖陳凱牆角的嫌疑。


    於是,李定國幹脆大筆一揮,直接賜爵——假黃鉞便等同於是監國的大權,賜予一個伯爵在明廷當下爛爵如斯的大環境下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兒,而且沒有兵權爵位便是虛的,更多的是名譽上的嘉獎,也符合餘佑漢孤身一人對戰清軍的功績。走


    不過,一如上一遭,餘佑漢隻是笑著搖了搖頭,便拱手言道:“草民曾受陳總舵主救命大恩,今番亦是受陳總舵主之重托方有此行,便是前日之舉亦是遵照著陳總舵主的錦囊行事。草民未曾如將士們般披堅執銳與數萬韃子血戰,隻是憑師門傳下來的武藝殺了幾個落單的韃子罷了,不過小事而已。殿下所賜,實在過重了,請恕草民不恭。”


    磨盤山一戰後,高恩便得到了伯爵的爵位,而其他尚未賜爵的掛印和總兵們也都在翹首以待。至於那些已經有了爵位的,由於天子棄國,李定國還報著等天子回鑾後讓天子來封賞的心思,便隻得暫時保持原狀。


    此番,餘佑漢以平民百姓的身份一躍而為伯爵,眾將之中並非沒有心生嫉妒的,但若非是餘佑漢在山口的壯舉,其後果大夥兒亦是心知肚明,再加上陳凱的存在,對於李定國的決定也沒有人會把怪話付之於口。可餘佑漢卻一口回絕了此事,須知道爵位便等同於是大明帝國的股東,子孫後代都將因此獲益,誰人又不想獲得。見得餘佑漢明明有機會得到爵位,反倒是不同意了,軍中便難免生出些什麽裝模作樣的怪話。


    然而,當所有人都以為餘佑漢隻是故作姿態之際,他卻在大庭廣眾之下再一次拒絕了李定國的好意,並且一力強調這都是陳凱的功勞,全然不似做偽,不由得讓那些心懷不平之人頓時便生出了他們或許真的錯怪了餘佑漢的心思來。


    “哎,餘壯士真是倔強啊。”對此,李定國也是無奈,他堂堂大明親王賜爵都能被人拒絕,還不止一次,說來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眼見著餘佑漢心意已決,他也隻得收回了成命:“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作罷了。不過,本王之治軍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餘壯士雖非我麾下將士,但功賞卻是絕不可少的。”


    說罷,李定國便傳來了侍衛隊長,命其到晉王府的寶庫中去取一件物什來。待那侍衛隊長匆匆趕回,李定國更是親手將其交到了餘佑漢的手中。


    “這柄寶刀乃是老大王所贈,據說是太祖高皇帝賜予初代蜀王的寶物,傳承兩百餘年仍可吹毛斷發。有道是寶劍贈英雄,這把寶刀想來也不差什麽,本王便贈予餘壯士了,餘壯士不可再作推辭,否則就是瞧不起我李定國!”走


    李定國口中的蜀王可不是劉文秀,而是朱元璋第十一子朱椿一脈的大明蜀王世襲。這蜀王府當年便是被張獻忠所滅,據說末代蜀王並沒有死,而是隨其母改姓了廖,以避大西軍和清軍的搜捕。不過這時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蜀王的爵位已經被永曆賜予了劉文秀,劉文秀死後爵位由其子劉震繼承,就像是晉王世襲無二,與老朱家已經沒什麽關係了。


    聞聽此言,餘佑漢也知不便再拒,便接過了寶刀。但見鯊魚皮的刀鞘外觀上鑲嵌著數顆寶石,一眼看去便知其價值不菲。抽出了寶刀,一時間電光流轉、龍吟氣貫,他竟看得如癡了一般,好一會兒才連忙向李定國躬身道謝。


    除此之外,李定國又贈了餘佑漢一筆銀子,以壯行色。在那匹餘佑漢在追擊盧桂生時騎過的青鬃馬上,更是掛了一個被綢緞包裹的錦盒,內裏是多尼的金盔。用李定國的話說,磨盤山大捷是他和陳凱共同的戰果,這戰利品自然也要給陳凱送去一份才是。


    城頭上,目送著餘佑漢策馬離去的背影,眾人久久未能釋懷。直到金維新以雙手拍打著節拍,眾人竟不約而同的流露出了恍然之色。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今日,吾方知何為古俠士之風,真不枉此生矣。”


    說來,這已經不是金維新第一次盛讚餘佑漢的壯舉了。這些時日,“雲貴川第一凱吹”就著餘佑漢可沒少引申到陳凱的算無遺策,並且極力建議李定國將陳凱的幫助寫進磨盤山大捷的通報之中。對此,李定國亦是深表讚同——不僅僅是理所當然,更重要的是陳凱的幫助等同於表明了立場,哪怕天子棄國,他們也仍然沒有終止合作。那些因天子棄國而生出了降清心思的家夥最好估量一下,他們有沒有能耐可以扛住李定國和陳凱的聯合絞殺。


    在眾將的讚頌之聲中,李定國突然想到,對於天子棄國的噩耗,若是盡快找到陳凱商議的話,後者定然可以給他以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走


    一定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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