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鳶飛回了城西,叫老田關上了大門。


    冬葉跟在後麵問:“姑娘,嶽師傅會聽您的,把人送去大理寺嗎?”


    “會。”喬鳶飛叫她搬了把躺椅出來,坐在海棠樹下悠閑的看起了話本子。


    冬葉跟過來,蹲下倚在喬鳶飛身邊說:“為什麽?”


    喬鳶飛敲敲她腦袋,道:“一來他認得我的字,二來胡家是什麽樣的麻煩,他心裏很清楚。單單一個金吾衛左使,怎可能撼得動胡德中這棵大樹,一個不甚就要將命搭進去。”


    冬葉眨巴眨巴眼,想起那少女淒楚可憐的麵容:“可胡家好似真的很過分……”


    “是啊,所以他才會把人送去大理寺。大理寺有趙淵坐鎮,什麽樣的皇親國戚審不得?便是聖人偏坦胡德中,也不會拿趙淵怎麽樣。”


    冬葉終於明白過來,長長的“哦”了一聲。


    老田在遠處聽著,本想多問幾句關於嶽恒的話,卻見喬鳶飛把書蓋在了臉上,好似在小憩,他隻好又將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院子裏靜悄悄,太陽從東邊逐漸移到正上方。


    喬鳶飛在海棠樹下打了個盹。


    夢裏是五光十色的場景,那時她還年幼,成日氣得夫子告狀,娘拿著棍子追在她屁股後麵叫罵。


    後來又是騎在馬上,與少年奔馳沙場、並肩作戰的一幕幕……


    困意散去時,喬鳶飛感受著肩上陽光的炙熱、鼻尖書本的墨香,神情有些恍惚。


    過去是夢,還是……現在是夢?


    耳邊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喬鳶飛將書拿下來閉著眼睛喊:“冬葉?”


    冬葉“哎”了一聲,聲音卻遠遠的。


    喬鳶飛立刻睜眼,一扭頭,對上嶽恒溫和慈愛的視線。


    她猛地清醒,彈坐起來後第一時間開口:“趙淵的人在監視我……”


    話沒說完,嶽恒便點點頭溫聲道:“我知道。我是翻牆進來的,那人並未察覺。”


    喬鳶飛緊繃的神色這才鬆弛些,她看著嶽恒威嚴而飽經風霜的麵容,嘴巴張了張,終是吐出那兩個心中呼喚已久的字:“師父。”


    嶽恒眼眶微紅,大掌在喬鳶飛頭上輕拍了下,輕聲道:“叫小公子受委屈了。”


    一句熟悉的“小公子”,讓喬鳶飛頓覺鼻頭酸澀,眼淚也不受控製的盈滿了眼眶。


    她起身,恭恭敬敬朝嶽恒行了大禮,語調澀啞道:“若非師父拚死相救,阿鳶也沒命站在這裏。如今還能好端端活著,談何委屈?”


    嶽恒忙將她扶起來,沉聲道:“將/軍唯一的遺願,就是希望你好好活著。我知你心中有恨,但有些事不必你去做,交給我就好。”


    喬鳶飛卻搖了頭:“爹娘死的冤屈,又無故背上叛國之名,我怎能袖手旁觀?”


    “但……”


    喬鳶飛仰頭看向嶽恒,沉聲道:“女子之軀未必就不如男兒身份,我如今與師父裏應外合,豈不更好?”


    嶽恒沉默片刻,突然問喬鳶飛:“所以你是故意接近趙淵,想嫁入長青王府?”


    喬鳶飛愣住,隨後搖搖頭:“並未有這種打算,師父怎麽會這樣問?”


    嶽恒歎了口氣。


    他起身看著院中另一棵玉蘭樹,緩緩道:“在上京,女子安身立命很不容易,更何況你如今還是商女身份。若想要攪入皇室紛爭,勢必要以婚嫁之事做籌碼。我見你與趙淵來往甚密,便以為……”


    嶽恒頓了頓,輕聲道:“趙淵不是良人。”


    喬鳶飛沒有說話,她看著嶽恒的背影,腦中卻閃過趙淵的臉。


    片刻後,喬鳶飛才解釋道:“趙淵當年在雍州九死一生,聖人為他怒斬雍州諸將,爹娘也因此背上叛賊之名。這事與他脫不了關係,我又怎會嫁給他?更何況,他已有未婚妻。”


    嶽恒卻搖了搖頭:“他與陸家這一婚事,不見得能成。”


    “為何?”喬鳶飛很詫異。


    總不能是因為陸令宜心悅三皇子,所以不願意吧?


    即便少女春心為他人萌動,可陸令宜瞧著不是糊塗人,應該也不會為一己私情惹怒皇室。


    嶽恒緩緩道:“陸家世代簪纓,門生遍布天下。陸老又官至侍中,其子其孫在朝內外都各有建樹。這樣的世家若是再將才貌出眾的嫡長孫女嫁去長青王府,聖人該作何想法?”


    喬鳶飛猛地抬頭:“聖人會以為,長青王對那位子有意?”


    嶽恒頷首:“聖人為皇子時,便與長青王有所爭執。聖人娶元後,長青王心有不甘便娶了元後的手帕交。聖人再納衛貴妃進宮,長青王便娶了小衛氏做繼室……二人的糾葛,複雜難言。”


    喬鳶飛聽到這裏,已然無語。


    這長青王是腦子有問題嗎?


    他作為皇室旁支,雖也姓趙,可早就不是如今這脈的子孫了,怎敢與天子時時較勁?


    若不是他生了個好兒子,如今有沒有長青王府都是一說。


    嶽恒也道:“長青王混不吝,不堪大用。但趙淵文韜武略,樣樣出眾。聖人重用他是真的,提防他也是真的。若我猜的沒錯,趙淵與陸家小姐的婚事一再拖延,大抵有聖人的授意。”


    喬鳶飛默了默,想起陸令宜溫柔貌美的模樣,輕歎口氣:“可陸姑娘年歲也不小了,再拖延下去,又讓人家怎麽辦呢?”


    嶽恒也歎口氣,眼神悲哀:“在上京,女子不過是權柄的交易與籌碼,無人會在乎美人遲暮,更遑論最終歸處。”


    “師父的意思是,這婚事最終還有可能作廢?”


    “是。”嶽恒點了頭,突然嚴肅的看向喬鳶飛,“與陸家結親不成,趙淵的婚事便會再被人動手腳。不管是聖人還是衛貴妃,又或是覬覦他世子之位的小衛氏,都不會讓他娶個高門貴女。”


    喬鳶飛神色漸淡,語氣也變得無波無瀾:“所以,若我與趙淵來往過多,很可能被她們盯上,找個由頭促成這門婚事?”


    “沒錯。”嶽恒定定道,“可你也知,商女身份怎可能高嫁入王府?因此為了促成這件事,她們八成會在你身上下功夫。”


    高門大院裏的陰私手段多了,無非就是汙了喬鳶飛和趙淵的清白,強行叫趙淵認下這門婚事。


    到那時,趙淵不僅娶不了別人,還會對喬鳶飛也生出厭惡,簡直是一舉兩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孤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莊大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莊大刀並收藏孤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