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歹也是殺了幾千蠻人,有過軍功,帶著守關人們的期望來此的,怎麽就成了廚子呢?”孫梓凱正在院中劈柴,嘴裏難得講出抱怨話。


    薑鈺瑾坐在小板凳上,捧著一個大碗,碗中有雞腿、豬蹄、鬆菇、香籽等等尋常美味,她用筷子夾了一塊,含在嘴裏,嚼得有滋有味,但還是不免嗔怨一聲:“這肉太老了,是你做的嗎?我以前都隻吃豬蹄這裏的一塊肉,還有這些東西我都是不吃的。”


    “那你還吃!”


    “我願意!”


    “嘁,吃吃吃,就知道吃,活還要我給你幹。”孫梓凱揮舞著斧子,不斷地劈柴。


    “我付過錢了,你是我的小仆人。”


    孫梓凱停了下來,似是想起來什麽事,走到薑鈺瑾身前,從懷裏掏出一塊油紙,紙裏包著東西。


    “這是什麽?”


    “忘了這茬事,今兒個廚房裏進了貨,有個長老買了一批糖塊,我拿了一小塊,給你。”打開油紙,果然有一小塊方糖。


    啊———薑鈺瑾張開嘴巴含了進去。


    “甜吧。”


    “嗯嗯,甜。”


    “當然甜。”孫梓凱又開始劈柴,“你別咽,含著吃。”


    “知道,你要吃不。”


    “你都含了我怎麽吃。”


    “我砸吧夠了給你。”


    “咿——惡不惡心………真噠?”


    “呸,想得美!”


    “嘁,誰稀罕啊。”孫梓凱埋頭劈柴。


    他們已經來了一個多月,外門雜處隻有兩個名額空著,一個是燒水房,一個是廚房,這兩個房規模是外門裏最龐大的。


    薑鈺瑾可不想把自己搞得一身灶台味,所以選去燒水,可沒想到燒水這活不好幹,這裏要燒整座宗門的水,一天到晚沒有任何一個時辰是能歇息的,而新來的薑鈺瑾連燒水的活也輪不上,她隻能劈柴,每天劈六個時辰,才能完成所需量,這本就是不可能的,其實也是燒水房那些人對新人的下馬威。


    後來,還是孫梓凱衝進了燒水房,把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少,皆揍了一頓,才改了局麵,但每天依然要劈兩個時辰柴,燒一個時辰水。


    當然,大多數時候,薑鈺瑾隻負責燒水,柴是孫梓凱劈的。


    孫梓凱的活也不好幹,也輪不到他掌勺做飯,隻負責接收貨和清點食材,最後,還是得劈廚房的柴。


    他本以為接收貨是個美差事,結果收貨是極其嚴格的,會有四個人全程監督,而那些做好的美食,也與其無關,都擺在廚房重地,由專門的人,送到宗門各處,不過這奈何不了孫梓凱,他總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順走一小點美食,再打包好,送來燒水房,這一個多月幾乎天天沒斷,甚至連長老們的菜品,他都能順走不少。


    薑鈺瑾吃得滋,夾起一塊肉,揚了揚,孫梓凱走過來,吃進嘴裏。


    “嗯?這好吃啊。”


    “是吧,我也覺得,以前都沒在意這菇菇肉。”


    “那我以後多搞些。”


    “你還沒劈完呀。”


    “早著呢。”


    薑鈺瑾狐疑道:“你以前明明半個時辰就能劈完我的和你的,怎麽現在劈我的要這麽久。”


    孫梓凱沒想好怎麽回答,薑鈺瑾又叫了他幾聲,孫梓凱這才回道:“好些日子不殺人了,總覺得一身勁使不出,索性就把劈柴也當作一種修行。”


    “你滿腦子都是殺人啊,野獸!”


    “我就是野獸啊,老楊說我是狼。”


    “那他是什麽?”


    “嘶………”孫梓凱還真認真想了一下,說道:“他嘛,是………牛嗎?或者是馬,領頭的那匹。”


    薑鈺瑾說道:“嘁,我要是野獸,就是獅子,老虎!比你厲害。”


    “啥?獅子、老虎是啥?”關內當然沒有這些野獸,孫梓凱更是聽都沒聽說過。


    “就是比狼要強壯五、六倍,塊頭也大五、六倍的大怪物,也是野獸,爪子有筷子這麽長。”


    “你就吹吧,我才不信。”


    “你還不信?我小時候見過哩。”


    孫梓凱說道:“要是真有這麽大的野獸,那見了我這頭狼,額不,我不做狼了,我要做更厲害的野獸,我要做獸王,讓天下所有的獸見了我,都得跪地磕頭。”


    “吹牛!”


    “等著瞧吧!”


    院外響起了喧鬧聲,好像大夥都在朝著一個方向奔去,薑鈺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孫梓凱卻說:“外門修處那些家夥,要在更台那邊耍把式了。”


    “啊?那我們不去瞧瞧嗎?”


    “我瞧過,沒什麽厲害的,感覺都像是瞎胡鬧,我都想過去踹他們了。”


    “他們好像一個月隻在更台打一次呀,你什麽時候見過?”


    “偷偷見的唄,得閑我就去。”


    “我也要去。”


    “那下次帶你一起。”


    “嗯,我吃不了了,給你,我還是想去看看。”


    “行吧。”孫梓凱扔掉斧頭,抽出腰間長刀,風流湧動,他蓄勢片刻後,斬出一擊,風流傳散其刃,將所有木柴都劈成了三塊,接著收刀入鞘,接過碗和筷子,快速扒了個幹淨,一抹嘴,帶著薑鈺瑾跑了出去。


    外門修處的人,開始接觸到修行層麵,雖然他們也有雜活要幹,但比雜處的人少得多,一天裏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淬體,而他們,才有資格被稱為弟子。


    而淬體之後是凝氣期,分七個階段,凝氣後為練氣期,這個時候,宗門便開始在其中物色內門人選,資質較好一點的,便能被提入內門,獲得更好的資源以方便築基。


    孫梓凱在路上不忘跟薑鈺瑾吐槽道:“這個靈氣的修行之道,我實在感覺不太有用,從能量程度來看,就算是練氣期的家夥,好像也不是我的對手啊。”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了更台,但人群早已圍得水泄不通,孫梓凱抓著薑鈺瑾,趁人不備躍上了一座高樹,把更台的光景兒看得一清二楚。


    雜處的人很重視這一月一次的學習機會,有些人甚至準備了紙筆,要把修處弟子的動作畫下來,畢竟他們能進修處的唯一途徑就是自悟淬體之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宗門隻是需要他們幹著數不清的雜活,但雜處的人,總懷著希望。


    無論修處的弟子在更台上幹什麽,都會引起雜處人一陣轟動,不多時,兩個修處弟子就打了起來,但隻是點到為止,二人身上皆可見有形之氣,在蒸發一般,出招之時,還能震起風響。


    薑鈺瑾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稱歎道:“你看看那個大塊頭,他渾身都在燃著氣似的,好厲害,三個人都打不過他一個。”


    孫梓凱皺著眉頭,宗門弟子的水平真的令他很失望,而這座第一眼讓他仿佛入了仙境的宗門,也漸漸露出了金皮之下的平庸。


    薑鈺瑾回頭對他說道:“好厲害,咱們進修處吧。我們不是會那一套淬體之道嗎?隻要不斷地按書上所說,呼吸就好啦。”


    孫梓凱歎了口氣,托著腮幫子,說道:“我覺得靈氣並不是很強,我不想修了,還不如我自己悟出來的道呢。”


    “你隻是看到了他們,還有內門呢,還有一層層境界呢,靈氣修行之道可能在初步之時比不上你,可是它的上限高呀。”


    “也對,那我們去吧。”


    說去就去,孫梓凱當即抱著她跳下去,再拉著她朝著修處走去,薑鈺瑾一頭霧水,急道:“你幹嘛呀,我還沒練呢。”


    “就那破東西還用練嗎?”


    “用啊!笨蛋”


    從這日起,薑鈺瑾開始順著呼吸之法,開始淬體,從一開始的摸索靈氣所在,漸漸地引靈氣滋潤其身,這期間,還一直不忘修煉孫梓凱教給她的三招—刺、退、砍,而院中的木柴,便成了她的練習對象。


    這日,孫梓凱正坐在院中發呆,忽然間,天空一道黑影閃過,那是隻鷹,雙翼展開,有六尺長,它盤旋一陣,忽地落下,剛好踩抓在孫梓凱旁邊屋頂。


    但它落得力度不小,一隻爪子不慎嵌在了瓦縫之間,那些瓦都是澆了藥汁的,緊緊粘在一起,很難剝落。


    那隻鷹不斷地振動翅膀,但雙足似被千斤鎖鏈綁住,動彈不得,它又用喙去敲瓦,卻擊不碎瓦片。


    孫梓凱癡迷地看著這隻年輕的鷹,它矯健強勁的雙翼,不受羈絆自由翱翔,尖爪利喙攝魂雀,鳴擊長空傲環宇,銳利的眼神似能殺滅一切軟弱之物。


    那鷹被困住了自由,它不停的掙紮,雙翼在震動,可它起不來啊,除非把爪子折斷。孫梓凱想跳上去幫它一把,可幾息後,那隻鷹開始奮力振翼,同時,屋頂傳來了輕微的裂斷聲,隨著一道聲響,瓦片裂了,可整塊木頭和石瓦都綁在了鷹爪之上。


    鷹不停的飛,向著天空飛去,時不時忽然調轉方向,朝著一側飛,身軀倒立又回旋,幾番掙紮過後,它仿佛適應了爪上負重,開始衝天而起,它真如紮進雲霄的一根黑刺,風流動於它完美的線條。


    孫梓凱見之動心,立即蹬地跳起,踩風而升,隨著黑鷹衝下了山嶺,在十四城內,學著鷹般翱翔,它旋轉,他也轉,它急升,他也升,風被這野獸用成了藝術,而孫梓凱也學著從利用風,變成了駕馭風,而鷹終於擺脫了爪上束縛,奪回了自由。


    許久之後,他告別了黑鷹,飛回了山嶺底,他一腳踏出,風起而動,雙腳成爪,而雙腿成翼,他踏在山石之間,不再像之前一樣,僅靠著力量跳來跳去,而是順著風,踩著風,滑著風,禦風而行,漸漸地,他的雙臂也成了翼,他從跳躍變成了飛行,隨心所欲地翱翔,手一按,似鷹爪按住了蒼穹,一飛衝天。


    他落回了地麵,跑進了薑鈺瑾的劈柴小院,而薑鈺瑾正在行呼吸之道,摸索靈氣,見孫梓凱興奮的來了,薑鈺瑾問道:“見著有食了?”


    孫梓凱忙說沒有,又說自己悟到了一套身法,還問她要不要學。


    薑鈺瑾連連拒絕,說自己還沒有完全摸透靈氣,連淬體都沒有開始呢。


    孫梓凱卻說道:“管那些靈不靈氣的做什麽,修行嘛,怎麽樣都算修行啊,別讓那些條條框框限製你的自由。”


    薑鈺瑾還是不願學,覺得自己已經摸到了靈氣修行的大門,馬上就可以淬體了。孫梓凱讓她不要後悔,隨後便在她身前舞起了那套身法,如風隨行,腳落地似空,沾影而身動,回身卻側移,前傾卻升空,完全自由間卻見秩序流動,是風,目中不見風,卻處處都是風。


    薑鈺瑾頓時後悔,拉著孫梓凱死逼著他要教給自己。


    “不教,你自己說了不學。”


    “孫梓凱,教我!”


    “不教!”


    “我付過錢了!”


    “你!好吧…那這套身法值不少錢吧。”


    “半塊,不,三分之一塊,不,四分之一……五分之一塊金子,怎麽樣。”


    “這可是你說的!”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行!”孫梓凱得意道,有了這套身法,你那三個動作就活了,保你殺人百試百靈。”


    “你滿腦子都是殺人,野獸!”


    “我就是野獸,還是野獸之王!”


    “呸!你給這身法起名字了嗎?”薑鈺瑾問道。


    “當然,風行步,好聽不。”


    “不好聽。”


    “好聽啊”孫梓凱說道,“就像鷹,就算被千斤鎖鏈綁著爪子,它依然能夠騰空而起,一旦讓它掙脫束縛,那整座天空,都是它的自由之地,這是套行走在天上的身法,踏風而行啊!”


    “不好聽。”


    “那你說叫什麽。”


    “嗯……”薑鈺瑾圍著孫梓凱轉著圈,“我想叫它……風……風……”


    “嘿嘿,想不…”


    “扶搖子醉!”


    “扶搖是啥?”


    “也是風…”


    “風子醉?難聽死了。”


    “扣錢!”


    “打今兒起,它就是扶…扶什麽來著?”


    “算了還是風行步吧,你悟出來的,你起名字。”薑鈺瑾咬了咬嘴唇,低聲道。


    孫梓凱說道:“扶搖很好聽,你起的名字很好。”


    “真的?”


    “嗯,來吧,我教你,學會了你好殺人。”


    “呸!又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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