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晉緯對周咬雷很放心,周咬雷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尤承,慢蹲下身去,用刀劃爛了他的臉,隨後冷聲吩咐:“將他扔到南蚩國去自生自滅。”


    若說這舉動沒有泄憤,是不可能的,若說隻為了泄憤,也不完全是……


    劃爛尤承的臉,是為了不讓何晉緯的眼線日後認出他,割了他舌頭,是讓他永遠無法開口說話,便不會泄露哀魂穀戰役一事。


    而那邊,張嬸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將村長拖回桃花村。


    村民全都知道了扶鶴霄的來曆,他們決意替周奕保護好扶鶴霄。


    他們都知道扶鶴霄在遭遇追殺,而那些殺手心狠手辣,劈人如劈柴,他們不是不明白收留扶鶴霄有多危險,甚至可能遭遇滅村之災,但還是在畏懼與信守承諾之間選擇了後者。


    桃花村的人,是善良的,更是講信義的。


    這裏的人心,就如此處的青山綠水一般,從不曾被世俗玷汙過半分。


    但索性的是,何晉緯以為扶鶴霄已死,這五年間也從未再派過殺手下崖。


    可村長仍然不敢掉以輕心,還是將扶鶴霄藏於井底。


    聽張嬸與村長講完當年往事,屋子中的不少村民已經淚濕眼眶。


    一向天真爛漫、眉眼帶笑的小滿忽然垂頭,低聲啜泣,在滿屋的沉靜中輕輕抽噎,她似乎想要克製情緒,卻如何也克製不住,仰起一雙淚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村長:


    “爺爺……我想爹爹了……”


    小滿母親生她時難產而死,周奕又……


    張嬸聽見這話,背過身去,抬袖用力擦了下眼睛,吸了吸鼻腔裏的酸澀,將小滿攏入懷中,拍撫著安慰道:“小滿乖,你爹爹現在變成了星星,在天上看著你呢。”


    “我也想變成星星,去見爹爹。”


    “傻孩子,人隻有百年之後死了才能變成星星。”


    “那我還要幾十年才能見到爹爹嗎?到時候我都記不住爹爹的模樣了。”小滿撲在張嬸懷中痛哭。


    有些人見不得這種場麵,紛紛淚眼朦朧地轉過臉去抹眼睛。


    扶雲卿強撐著雙臂,從輪椅上跌下來,跪在村長麵前,祁承翊本想去扶她的手收了回去。


    “請受雲卿一拜。”扶雲卿雙手交疊於額前,袖袍垂落,跪行大禮,“周恩公救父親之恩,扶家沒齒難忘。”


    她聲音朗朗,尾音卻略帶難掩的顫抖與哽咽,再磕一頭:“第二拜,是雲卿感激周恩公與桃花村。”


    “第三拜,是雲卿替胞弟子珩,感謝桃花村與村長。”


    “快快請起……”神色滿是悲痛的村長顫巍巍站起身,攙扶扶雲卿,可提及當年往事,雖然時過境遷這麽久,他還是控製不住地發抖,一邊發抖一邊攙起扶雲卿,“老朽沒怎麽念過書,卻也懂得忠義二字。”


    隻聽村長滿是神傷卻也堅定地說道:“扶大將軍護國,我們便護他。”


    扶雲卿被扶回輪椅。


    “其實這五年,大將軍並非沒有醒來過,每年都會醒來一次,最開始一次隻有半日,第二次可能會有一日,第三次便是一日半,第四次可能就是兩日,今年還沒醒過來。到底是桃花村醫術落後,耽誤大將軍的病情,可我們都不如弈兒會武,攀不上旭日崖,根本找不來醫師診治……”


    村長有些懊悔。


    “村長無需自責,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扶雲卿道。


    村長看向她的雙腿,不忍心地問道:“姑娘這一雙腿,聽說也是戰爭所傷……”


    扶雲卿點頭。


    “扶家滿門忠孝,你父親如此,你也是如此。”


    “她還有個胞弟,也參了軍。”林樾舟歎了聲。


    “過幾日我會帶父親離開。”扶雲卿道,“他日我父親若想來,扶家所有人必會再攜厚禮登門造訪,感謝桃花村之恩。”


    “謝什麽呀!大家都是朋友!都是家人!踏進桃花村便是桃花村的家人啦!”有村民大聲笑著回答。


    接著又有幾個村民附和:“是啊是啊,入了村,便是一家人!”


    “不必啦!”張嬸也擺擺手,笑著朝村長看去,隨後又看向扶雲卿,“救人又不是為了被感恩。聽說外麵的人都攻於算計,桃花村世代隱居於此,不想被打擾,自給自足也很好……隻是,有事相求。”


    “張嬸您請說。”扶雲卿道。


    張嬸上前一步,說道:“桃花村哪兒哪兒都舒心,唯有一點,醫術過於落後,想請林醫師多教大家一點醫術,方便日後村民生病診治。”


    “這好說!這還不簡單嗎?”林樾舟從藥箱裏翻出幾本醫術,遞與小滿,“這幾本皆是我編纂的醫書,日後有空,我也會回桃花村教大家。”


    “多謝林醫師。”


    扶雲卿等人又在桃花村多留了幾日。


    深秋的桃花村,比塢城外的邊境大漠更秀麗。


    餘暉下,環抱的群山染上一層漸變金輝,楓葉紅如火,灼灼點映在山水間。


    眾人已經知道扶雲卿與江行危最開始為了博取大家信任才假裝的夫妻,如今真相揭開,對於祁承翊與扶雲卿的相處,自然也不會說閑話了。


    扶雲卿的雙腿雖然沒有知覺,但一到天氣轉涼,若不及時保暖,便會發青。


    她雙腿蓋了薄薄一層兔毛毯,祁承翊推著她正在山裏散心。


    吹將薄毛毯垂落在地,祁承翊撿起來,單膝跪地替她蓋上,卻忽然看到她腳踝處有一塊饅頭大小的淤青。


    他劍眉緊皺,看向扶雲卿,扶雲卿不太自然地用毛毯蓋住。


    祁承翊握住扶雲卿的手腕,撩開一截衣袖,看到了她小臂上幾處摔傷的淤青……


    他又想起了扶雲卿剛剛殘疾的第二日,緊閉房門,獨自一人強撐著從床上坐到輪椅上,起初總是會摔到地上,摔了好幾次才成功,直到如今已經可以熟練地上下輪椅。


    祁承翊聽著屋裏乒乒乓乓的摔倒聲很心疼,可是他沒有阻止。


    因為他會離開,而扶雲卿在漫長的餘生,更多是一個人。


    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永遠無時無刻陪伴在對方身邊。


    大抵是因為宗政燼的成長經曆,所以他選擇無聲陪伴,守護扶雲卿成長。


    “卿卿……”他聲音暗啞地喚,“你做了什麽?”


    他拿出傷藥為她塗抹。


    扶雲卿垂眸,藏去眼中苦澀:“沒什麽,隻是做了點康複訓練。”


    她對骨傷並不擅長,但總覺得自己還有點希望,說道:“其實這段時日下來,我發現雙腿並不是全無知覺,雷雨天時,雙腿會濕疼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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