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危鼻尖略微一酸,他心疼扶雲卿,與她感同身受。


    子蠱寄生者死後,子母蠱自動解除。


    扶雲卿百般不願相信那是祁承翊,可已經破解的子母蠱,擺在麵前的事實,讓她不得不接受……


    祁承翊真的死了嗎……


    他好像真的死了。


    扶雲卿有些絕望,指尖顫抖的厲害,輕輕碰了碰祁承翊麵龐,一碰,那燒焦的皮膚便掉落碎屑,她不敢去碰,低頭時垂落的發絲遮去麵容,指尖在地上抓緊成拳。


    她總覺得自己與祁承翊還有許多話沒說。


    在塢城打完勝仗,又馬不停蹄趕回京城處理兵變,好不容易雜事結束,終於能閑下來,她多想與祁承翊一如從前把酒言歡,與他賞雪踏春,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具焦屍。


    誰能接受……


    扶雲卿心裏堵得厲害,那些潛藏在心底連她都沒發現的情愫,在祁承翊死後崩潰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有些事情,還沒開始,就隨著他的死亡而結束。


    ……


    祁承翊死後第三天,因屍首燒焦而麵無全非,必須及時下葬。


    下葬那日,文武百官分列站在皇陵之前。


    四個將軍抬著祁承翊的屍體一步步走進皇陵,將蒙著白布的屍體下棺封土,舉行祭奠儀式。


    一切來得太快。


    自得知祁承翊死訊那日,扶雲卿回去便暈倒了,昏睡整整三日,等她再醒來匆匆趕來皇陵之時,祭奠大典已經結束,空中飄散著白色冥紙、淺黃色的符紙……


    百官們已經陸陸續續散去。


    扶雲卿看著皇陵裏那剛立的一處新墳墓,是挨在先皇後墳墓旁邊的……


    上麵刻著祁承翊的名字。


    五日前還與她溫聲說話之人,怎麽現在就躺在這裏呢?


    扶雲卿臉頰濕潤,天空卻未飄雨,抬手一摸,竟是淚水。


    她抬袖用力抹去淚痕,撚開一張張符紙燒入銅盆中祭奠亡人。


    江行危一直無聲陪伴在她身側,與她一同燒冥幣。


    他無需多說什麽安慰之語,因為知道扶雲卿什麽都聽不進去,為今之計,隻有默默地陪著她……


    隻要扶雲卿一回頭,他就一直在。


    如果扶雲卿不回頭,他便一直守候。


    其實,於公於私江行危不希望祁承翊薨亡。


    於公,祁承翊是儲君,他的死是朝堂損失;於私,如果祁承翊活著,扶雲卿會開心許多,他想要扶雲卿開心。


    他無聲陪著扶雲卿待到了夜半時分,皇陵除卻守陵士兵之外再無其他人。


    黑沉沉的夜空飄起淅瀝小雨。


    扶雲卿抱著雙膝蹲在祁承翊的目前,滿臉落寞地發怔。


    來往巡邏的士兵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都曾聽聞扶雲卿與太子在塢城戰場上關係匪淺,是戰友,也有可能超出戰友之外的男女之情……


    隻是他們沒想到過,這所向披靡的青雲將軍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麵,叫人看了心疼。


    除去“定遠侯”“青雲將軍”這些錚錚鐵骨的名號之外,其實扶雲卿也不過是一個女子。


    會脆弱,會流露悲痛……


    好在江行危一直守在她身側。


    一柄水墨油紙傘微微傾斜,替扶雲卿遮去頭上的雨水。


    她忽地抬頭看向上方,她還以為是……從前替她撐過傘的祁承翊呢,原來是行危兄,她臉上有些失落。


    江行危自然察覺到她的失落,輕歎了一聲,俊朗的眉目間籠著散不開的愁緒。


    這樣的扶雲卿,全然不似他從前認識的扶雲卿。


    “卿卿,我會陪你走出來的。”


    他極輕極小聲地說了一句,他不知道扶雲卿是否聽見了,但不管聽沒聽見,他都會這麽做。


    隻有一柄油紙傘,大部分都傾斜去為扶雲卿遮風擋雨,而江行危清瘦的後背便被雨中淋了一夜。


    此時是冬日寒夜,夜雨浸透衣衫,仿佛霜雪覆在肩上。


    天麻麻亮時,天空尚且是灰蒙蒙一片,扶雲卿站起身,剛要開口勸江行危回去,卻不曾想,一直僵站在夜雨裏的江行危臉色蒼白,執傘的手略微用力,隱有些發抖,朝她暈倒過去——


    扶雲卿急忙接住人,江行危倒在她肩頭,她才摸到江行危後背一片凍手的濕冷。


    她周身幹爽,而江行危為她執傘,卻淋了一夜的雨……


    扶雲卿將昏迷的江行危攙扶進馬車。


    此時天色將亮,因為大雨起霧的緣故,山路有些視物不清,怕江老爺夫婦擔心,她將江行危帶回了將軍府。


    溫沿溪與扶子珩都沒有多問,有些事,不問反而是最好的分寸。


    扶子珩忙前忙後來照顧江行危。


    “行危哥這是感染風寒,高燒不退。擊退叛軍那些日子,行危哥已經很累了,如今又淋了雨,怕是要大病一場。”扶子珩道。


    扶雲卿隱有些愧疚,將帕子浸入熱水擰幹之後,替江行危擦去額前冒出的虛汗,替他擦了擦掌心,站起身道:“你為江大人換一身幹爽的衣裳吧。”


    隨即,扶雲卿退出房中。


    江行危忙了十日幾乎不眠不休,又因祁承翊去世怕扶雲卿承受不住,默默無聞陪了她五天,再淋了整夜的寒雨,整個上午都在發高燒。


    他本就麵容俊雅溫柔,此時躺在病榻上,叫人於心不忍,難免心生關切。


    這大雨淅淅瀝瀝的下個沒完,扶雲卿一上午便來探望了江行危三四次。


    主院那邊……


    才處理完祁承翊下葬之事的扶鶴霄終於得了空閑,能與久別重逢的夫人好好敘舊。


    沒人比他更心情複雜。


    他看著與前世一樣的屋內陳設布置,心生無限感慨。


    世上竟真有這樣的機緣巧合,叫他重活一世。


    前世他死在哀魂穀戰役上,這一世他重生在哀魂穀戰場,卻仍遭何晉緯暗算,卻極力改變了路徑,走到了旭日崖處,找到了他心腹救助。


    所以心腹將他帶進了桃花村,這才能避過一道死劫。


    但……


    他重生在哀魂穀將死之時,被救進桃花村,還是因為重傷昏迷了整整五年之久。


    後來,終於等了雲卿將他救回京城服下啟魂丹。


    倘若女兒沒來,他怕是剛重生又要死了。


    扶鶴霄心生感慨,重生一世的他,眼中多了幾抹滄桑與空曠,還有失而複得重來一次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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