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老夫人看見一瘸一拐的福嬤嬤竟站在扶雲卿那邊,怒中火燒,咬碎後槽牙,顧慮在大殿之上,忍了又忍,才道:“福嬤嬤,你跟著我五十年,竟不知你也會背主!陛下,背主之奴的話,不可輕信。”


    “是啊,老奴怎會在大殿之上,不是被老夫人關進柴房了嗎?老夫人派家丁將老奴關進柴房,企圖藥死老奴滅口時,是大姑娘來救了老奴。”


    福嬤嬤低笑一聲,頗為失望道,“老夫人呐,老奴好歹跟了您五十年,老奴隻想替阿英討個宮道,可您卻覺得,家奴之女被奸辱後,大不了抬成妾室,僅此而已……”


    “可您的孫子是孫子,老奴的孫女便不是孫女了嗎?您口口聲聲說僅此一個嫡孫,那老奴何嚐不是隻有這一個孫女?”


    福嬤嬤聲音嘶啞,剖心置腹地苦口追問。


    “家奴之孫女,被抬成貴府妾室,已是你祖上積德。”扶老夫人道,“若非宋英蓄意脫衣勾引,興業怎麽會看上她?福嬤嬤,我不知道扶雲卿給了你什麽好處,以至於你如此顛倒黑白、賣主求榮!”


    “大姑娘給了老奴公道!”福嬤嬤發髻散亂,言語有些激動,“我家阿英老實乖巧,怎會蓄意勾引那畜生!分明是他奸辱阿英!老夫人您真是年老昏聵、偏私害己,整個扶府都要被您拖垮了。”


    扶雲卿沉默無聲地站在一旁,靜靜觀賞數十年主仆情誼的二人互相背刺。


    其實她什麽也沒做。


    隻是將福嬤嬤從柴房裏救了出來。


    巧力勝大力,僅此而已。


    將仇敵想殺的人救了出來,自然會有人站在她前麵,先一步去對付老夫人。


    就像現在,最恨扶老夫人的不是扶雲卿,而是福嬤嬤祖孫。


    滿堂之上,形勢逐漸分明。


    在眾多人證麵前,加之扶興業確實作惡多端……


    若陳禦史再落井下石,也就做的太明顯,反而襯得自個不辨是非。


    陳禦史沉默,何丞相不再說話。


    扶老夫人陷入孤立無援。


    “這樣的畜生,合該殺了才是。”一道雍容的聲音響起。


    眾人齊齊參拜皇後。


    黎書禾穿著玉白花團長襖,脖間戴著毛領圍脖,金燦燦的牡丹指套捧著雕花小袖爐。


    她漂亮的鳳謀睇過眾人,先看了一眼陳禦史,陳禦史避開目光低下頭去,再看了一眼何丞相,何丞相不說話,最後落在扶老夫人神色窘迫難堪的臉上,淡淡道:“老夫人。”


    “臣婦在。”扶老夫人心裏發顫。


    “扶興業奸辱多名少女,扶家大姑娘為名除害,為她們爭取公道,為求自保,別說誤傷扶興業,就算失手殺了他,也算因果輪回,惡有惡報。”黎書禾意義頗深地諷刺道,“本宮竟不知,為民除害,竟會成扶老夫人禦前狀告扶大姑娘的理由。”


    “臣婦惶、惶恐。”扶老夫人有些站不住。


    “扶老夫人,你好歹擔著誥命之身。”黎書禾道,“怎能如此不辨是非?難道諸位家中就沒有女兒、兒媳、姐妹嫂嫂?怎能為奸辱女子之人,說好話?”


    此言一出,滿殿落針可聞。


    再沒人敢說半句話。


    誰都知道這位皇後脾氣不大好,有時候連皇帝都敢懟。


    祁文覺眉心略微舒展:“依皇後所言,該怎麽處理?”


    “扶興業依律法處刑,扶雲卿誤傷無罪。


    “皇後娘娘聖明,臣女感念娘娘福澤。”扶雲卿跪地行禮。


    “就依皇後所言。”祁文覺道,“散了吧。”


    “陛下!陛下!扶府就餘下興業這一根血脈,求陛下網開一麵,臣婦願舍了這一身誥命,換興業一條命,也好讓扶府後繼有人……”扶老夫人仍想垂死掙紮,言辭懇切,跪地求道。


    祁文覺猶疑了下。


    扶老夫人又道:“扶府百年世家,老太爺曾追隨先帝、功績碩碩,就看在扶家對先帝、對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饒了臣婦孫兒一命吧!莫不然,扶家血脈真就斷了……後繼無人呐!”


    祁文覺動了惻隱之心:“扶府確實對朝堂而言,多有建樹。”


    “祖母,你莫要讓陛下為難。”扶雲卿苦口婆心地勸扶老夫人:“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扶家更應如此。更遑論赦免奸辱少女的罪犯,本就是助長歪風邪氣,想必祖父清正一生,死後也不想看到這一幕。”


    說到此處,扶雲卿眼眶微紅,繼續勸執迷不悟的親人:“祖母,你莫要,一錯再錯,挑戰國之律法。倘若祖母從最開始便教導好子女,也不會釀下今日大錯。”


    “祖母口口聲聲說僅扶興業一條血脈,又將我與子珩置於何地?難道說我父親一戰死,你便翻臉,不認他這個從前收養的嫡長子?”


    “祖母莫要寒了亡人的魂,也寒了活人的心。”


    一番話下來,扶老夫人麵色鐵青,竟是欲辯無詞。


    好話歹話都被扶雲卿說了幹淨,她氣的牙齒打顫。


    此時,黎書禾終於看不下去:“扶老夫人,夠了!莫要倚老賣老,丟光一世名聲。”


    “撲通”一聲,扶老夫人雙膝跪地,嘴角顫抖至極,似是要哭,卻生生忍住,磕了一頭:“臣、臣婦……知錯!”


    “皇後已做裁奪,無旁事,便散了吧。”祁文覺道。


    扶雲卿默了一瞬,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雙手交疊放在額前,磕了一頭:“臣女有一事想求陛下與皇後娘娘,不知能否得一恩準……”


    黎書禾道:“說來看看。”


    “在當今世道,女子被人奸辱,被當做不齒之事,被議論、欺辱、壓榨、恐嚇、威脅……她們從未得到正義,流言與偏見能如雪山一般將她們重重壓垮。她們哪怕被辱,也不敢發聲。”


    “臣女懇求娘娘與陛下開恩,設立女子機構,專項處理此類事件。讓那些被欺辱、恐嚇的女子,有一個安全公正的可伸冤之地,而機構官員需是……女子。女子處理此類事情,會更細心周全。”


    黎書禾道:“好!說得好。”


    祁文覺側目看向黎書禾,道:“皇後說好,朕也便允了。此事交於皇後安排,今日到此為止。”


    扶雲卿等人叩謝隆恩,走出金鑾殿。


    出了金鑾殿,在長長的宮道上。


    扶歌、宋英、王小晴、媚芙、福嬤嬤跟在扶雲卿身側。


    而扶老夫人身後除去家奴外,空無一人。


    扶老夫人駐足,手拄拐杖,說道:“扶大丫頭,你贏了。”


    扶雲卿也停下腳步:“此事無關輸贏,關於律法,是律法判扶興業先閹後殺,是律法判扶庭袁氏流放——”


    “冠冕堂皇,你當我不知你心裏的算盤!?”扶老夫人冷笑著,手拿拐杖狠狠打在扶雲卿臉上。


    扶雲卿沒有躲。


    拐杖刮破扶雲卿的側臉,現出一道極淺血跡。


    “怎麽不還手?”扶老夫人手拿拐杖發瘋一般打她,發泄怒火,“你不是很能耐嗎?扶家被你搞得家破人亡,你真是掃把星、孽障、克星!”


    “我不還手,是念你收養我父親的份上。”扶雲卿被打的無動於衷,臉上一抹笑轉瞬即逝,快到幾乎讓人看不清,“我雖不還手,你卻要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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