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矮個和尚一出來,黑蛇便把頭緊緊貼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它果然能窺見陰神。


    至少跟玄相仙尊養的大白肥豬是一個水平的。


    矮個和尚在蛇頭的紅冠上輕輕拍了巴掌。


    黑蛇一張嘴,吐出一道白汽。


    正是剛剛靈言寺主持吐給它的。


    矮個和尚伸手把白汽抄在手中,往頭頂一按。


    白汽鑽進他的陰神之身裏,如同活物般遍身遊走,越走越少,片刻功夫,完全消失。


    矮個和尚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又輕輕踢了黑蛇腦袋一腳,叉著腰四下環顧。


    目光掃過的方向,所有鬼魂都立刻矮下身子跪倒埋頭,不敢跟他的目光對視。


    我忽然生起一種驀名感覺,立刻將身子沉入石壁。


    當視線被石壁完全遮擋的最後一刻,那個矮個和尚抬頭向上方望過來。


    我完全沉入石壁之中,一動不動。


    過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我小心翼翼地把臉探出石壁。


    矮個和尚已經不在廟門前。


    黑蛇正沿著湖麵向另一個方向的石壁裂隙遊去。


    我沉回石壁,筆直向上,穿過岩石泥土,鑽進一片汪洋之中,再繼續往上浮去,不多時浮出水麵。


    一輪明月高掛中天,四周寥落幾顆星。


    眼前是一片大湖,向東南方向看,隱約可見湖岸,向西北方向看,則是一座湖心小島。


    我看著太陰和星辰的方位,與金城地圖對照,掐指推算,便知道當前所在的位置了。


    鏡邊湖,巫神島!


    我立刻想起老曹臨死前說過的話。


    “我年紀大,體格也不錯,送過去之後,收了生辰八字,驗了骨血,被送到鏡邊湖中的巫神島上……五零年鎮壓了常老仙後,公家在島上挖出了一千三百二十七具孩童屍骨……那島上死去的孩童,都是常老仙驗證古法的犧牲品……常仙門背後有人,可我當年不知道,這些年也沒查出來……”


    常老仙在巫神島用孩童驗證成仙古法。


    而毗羅仙尊就藏在鏡邊湖巫神島下方的地下湖裏。


    地下湖麵上充斥著殘缺不全的鬼魂。


    冤憎怨恨所積聚的陰氣便如壓製的火山般充斥了整個地下洞穴。


    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那些鬼魂的屍體一定就沉在地下湖底。


    常老仙當年在巫神島,怕是不光在驗證成仙古法,還在利用生口做獻祭,助毗羅仙尊修行。


    我順著原路重新沉回地下洞窟。


    沒有接近湖心島小廟,而是貼著石壁飄到黑蛇離開的那條裂隙,依舊順著黑蛇所遺的陰氣軌跡追索下去。


    這次,追索到盡頭,依舊是一處水底洞穴。


    而這處洞穴是位於玄武湖蛇島,孫樸墓的正下方。


    洞穴裏盡是孫樸墓中那種黑色小蛇,密密麻麻,數以萬計。


    而且這洞穴還有一條指向孫樸墓的裂隙。


    隻不過盡頭處已經坍塌。


    這是那天我利用地勢風水擊塌孫樸墓的連帶後果!


    我在腦海中,把玄武湖蛇島、鏡邊湖巫神島、落石峰九裏廟以及鏡邊湖下方的地下湖心島連起來,默默推算。


    如果以湖心島為中央,上方巫神島為北的話,蛇島為西,九裏廟為南,那麽對應的東方位置應該是……江口北!


    我立刻順著這個方向捋過去。


    最終來到了人蛟盤踞的江底洞窟裏。


    人蛟已死,隻餘累累白骨。


    東西南北中,五方仙帝位。


    陸塵音說過,當年孫樸當年複原上古登仙術沒有成功,卻鼓搗出一個以生口獻祭為基礎的五帝仙胎術。通過獻祭大量生口,積生氣為死氣,逆衝水眼地氣,死後逆退生機,返老還童,取意順死逆生,等到屍體完全退變成嬰兒,再用一修行者的性命獻祭做引,就可以踏龍飛升,羽化成仙!


    為此孫樸在蛇島布局,卻在最後關頭被我、陸塵音和來少清聯手破壞,到底沒能羽化成仙。


    現在看來,毗羅仙尊十有八九也是在布局五帝仙胎術。


    他甚至連孫樸墓都利用上了。


    從清末到四九年,戰亂連綿,金城地處要衝,四戰之地,不知死了多少人,正適合趁亂采伐生口獻祭。


    而等四九年後,雖然常老仙被鎮壓,但獻祭的生口已經積聚出了地下湖那九幽地府般的所在,在那之後,隻需要小規模獻祭來彌補這種人造九幽不可避免的陰氣流失就可以維持住地下湖的局麵。


    九裏廟的裁人折割,張美娟在江口北定期獻祭造畜虛子,實際上的根由都是在此。


    我以周成身份進金城後幾次最重要的鬥法爭伐,實際上都是在毗羅仙尊的眼皮底子下進行的。


    對我來說,要查線索,對付地仙會,都是順理成章,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對毗羅仙尊來說,這卻是一直在破壞他的布局。


    可他隻指使烏行道去收取人蛟壽數,派孫女孫固頂替何芳兵來暗算我。


    哪怕這兩個人都失敗了,他也始終安忍不動。


    直到我擊殺玄黃仙尊,嚴重挑釁了地仙府的底線,迫於地仙府方麵的壓力,毗羅仙尊才派人去台灣找來三公教的那兩個弟子布局伏擊我。


    這樣一聯係起來,就能解釋通之前說不通的一件事了。


    他明明可以派人送一幅聯係用彌勒法像給武清德和劉邵單,卻非要讓兩人去靈言寺求取。


    一旦兩人伏擊失敗,靈言寺的存在必然暴露!


    而以我用惠念恩身份表現出來的狠辣果決,肯定會殺上靈言寺,鏟除這個後患。


    毗羅仙尊看似多此一舉的做法,實際上把靈言寺陷入了極為凶險的境地,顯得愚蠢而笨拙。


    可是現在把所有事情串聯起來,就可以確定,毗羅仙尊這一招,不是愚蠢,而是故意的!


    對於地仙府的九元真人而言,沒有比成仙更重要的事情。


    毗羅仙尊已經到了緊要關頭,隻待天時一到,就可以借勢成仙。


    在這種情況下,他絕不願意拋頭露麵,把自己陷入凶險之中。


    所以他才會坐視周成在金城大肆破壞而安忍不動。


    但身為地仙府的一員,在玄黃仙尊被殺,地仙府將惠念恩列入必殺名單後,身在金城的毗羅仙尊在解決惠念恩這件事上又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可毗羅仙尊之前那麽多事都忍了,又怎麽可能會為了給玄黃仙尊報仇和維護地仙府威權而拋下自己的成仙大業,跑出來跟我鬥法?


    贏了,對他的成仙之事沒有任何好處。


    輸了,百幾十年的布局努力盡付流水!


    所以,他才會故意把靈言寺推出來當犧牲品,來做一個既能向地仙府交代,又可以不讓他置身於險地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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