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日。


    我準時來到皇後廣場。


    不是自己來的。


    而是叫了高塵靜,還讓他帶上劍。


    高塵靜又問我要殺誰。


    我說誰也不殺,卻見一個即將要合作的人。


    高塵靜問我跟這人有什麽深仇大恨,不肯給他個痛快。


    我說他這是對我的偏見。


    高塵靜回了我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裏是香港最繁華的地段。


    車如流水人如織。


    站在廣場上,四麵環顧,高樓林立,文華酒店就在其中。


    高塵靜換了身普通打扮,戴著棒球帽,斜挎著長條包,坐在花池邊沿上,手裏拿著個漢堡慢慢啃著,仿佛一個走累了正在休息的普通遊客。


    我在廣場上慢慢轉了一圈,最後停在和平紀念碑前,背手凝視。


    有人從側麵向我靠近。


    腳步很穩,而且刻意放重,顯然是想讓我知道。


    而且這個靠近的位置恰好在我的右手邊,如果有變,屬於我出手最快的方位。


    這是明顯的友善表示。


    腳步停在了我身側三步位。


    “這其實是一座定煞碑。當年港英政府填海造地,改變香港的地勢格局,形成衝煞覆盈之象,其實是得了風水大師士黎的指點,插針泄氣,以此抽取大陸的財運,隻是士黎當時沒說,香港與大陸的體量相差得實在太遠,哪怕是一孔泄氣,形成的衝煞之力,也不是區區彈丸之地能承受得住。這衝煞覆盈之象一成,香港反複多事,混亂不休,死傷累疊,直到一戰結束之後,在這裏建了這座定煞碑,才鎮住衝煞之氣,化煞為財,奠定了香港未來繁榮的風水格局基礎。”


    我沒有扭頭,隻用眼角餘光去瞟。


    站在我身側的,正是郭錦程。


    他穿著件半袖的花襯衫,吊帶大短褲,腳上踩著雙拖鞋,左手抱著裝了法棍麵包的紙袋,右手舉著個蛋卷冰淇淋,普通得仿佛個鄰家大叔,完全看不出一絲江湖大豪的氣度。


    我說:“我不懂風水。”


    郭錦程道:“我懂。這是我看家的本事。當年在大陸的時候,我就是靠著這一手風水本事結交權貴豪強,立道建基,起居出入,前呼後擁,別說本省權貴,就是國府來的大員,都要尊稱我一聲老神仙,那份風光,可不是現在能比的。可惜啊,我看了一輩子風水沒走過眼,卻唯獨在看天下這個大風水的時候沒看明白,鬼子進中原,為了穩定統治,搞了個大統道學會,我當時看著就覺得鬼子進中原就跟滿清代明一樣,天時已到,合該這中原大地易主,就去大統道學會當了會長。”


    我點了點頭,說:“原來你做過漢奸。”


    郭錦程幹咳了一聲,道:“隻是一時走錯了路嘛,早知道鬼子挺不住,幾年功夫就完蛋,我也不會投他們。實際上這會長我也沒做多長時間。後來日本人投降,國府來接收,我就想著這才是正統天命到了,就投了國府,還組織信眾建了道軍,內戰的,幫著國府刺探情報,搞搞破壞什麽的。”


    我說:“你們這些地仙府的九元真人經曆都挺豐富的。玄黃仙尊跟軍情局有合作,妙玄仙尊帶著殘軍在金三角裝神仙,都很會站隊選邊。”


    郭錦程歎氣說:“誰知道幾百萬軍隊的國府說敗就敗了,還不如鬼子挺的時間呢?早知道這樣,我就投共了。”


    我問:“那後來怎麽沒投,反倒逃國外了?”


    郭錦程說:“原本我以為改朝換代,誰當權不都得用著我們這些人嗎?解放了,也不能擋著人燒香拜神不是?可哪知道,這一回跟以往不一樣。黃元君在金城公審斃了常老仙後,毗羅仙尊立刻就給我們所有地仙府眾傳出消息,大家開會一商量,便決定將大部分力量從國內撤出。不過毗羅、玄相和燃燈三個仙基已定,要守天時,離不開,就由著他們三個潛伏下來,剩下的人,主力分兩路,一路走廣西,一路走雲南,前往緬老柬泰越,那邊佛教根基深深厚,有足夠的基礎可以容我們重新快速壯大。我是走的廣西這一路,跟我一起帶隊的是妙玄和玄黃,我帶先遣隊先走,大部隊卻出了事,妙玄跑去昆城報複五聖教,玄黃沒擔當,摞撂挑子獨自跑了,結果隊伍一哄而散,大部分人都沒能出境,而是逃回老家。後來聽說都被揪出來鎮壓了。我因為這個一直記恨妙玄到現在,平時從不見他,大會的時候也絕不跟他講話。這回聽說你一把火燒了紅月山,我高興得晚上特意喝了一杯慶祝。嘿,自打出國之外,我就再沒喝過酒,就破例了這一回。能讓這王八蛋吃癟,比什麽都讓我開心。”


    他一邊說一邊吃,吃光了冰淇淋,又掰法棍麵包吃。


    我問:“為什麽這麽恨妙玄?”


    郭錦程說:“當時我們已經接到五聖教要伏擊隊伍的消息。妙玄就想借著這些伏擊顯聖,他說讓大家背井離鄉,人心不穩,顯一顯神聖,能夠安定人心。他提前在伏擊地點做了布置,原本說好五聖教一動手就立刻發動,可沒想到他卻一直等五聖教把隊伍打散才出手,後來我才知道這個王八蛋擔心離開國內一時半會回不去,離了仙基有損修為,早就打算用信眾的屍骨作法,所以才搞了這一回借刀殺人的把戲。那些信眾,大都是我發展來的,是我從仙基之地帶出來的,是我出國之後重建仙基的根本。被他這一搞,我失了根本,在緬甸老撾柬埔寨浪跡尋多年,始終沒法再建仙基。要不是顧忌著地仙府流浪在外,我們九元真人必須得團結才能保證人心不散,我肯定去殺了他!這口氣,我忍了這麽多年,直到你燒了紅月山,才算小出了一口。所以雷秀伢給我捎信,我才會同意來見一見你。我想親眼看看黃元君的弟子是什麽樣優秀的人物,能夠把妙玄那個老陰貨逼成喪家之犬。”


    我慢慢扭頭,看向他,問:“這麽說,你不想跟我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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