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鄭先生派出眾多短衣幫弟子,在嘉陵江岸兩側搜尋靜和的蹤跡,還派一名弟子李玉帶著幫水性嫻熟的弟子在江上尋找,這個李玉,綽號混江龍,熟人又叫他鯉魚,自小在嘉陵江邊長大,水性奇好,常從洶湧的江流中從南岸遊到江北岸,尋常人都拍丟了性命,他則說:“誰聽過鯉魚淹死在水裏的?”因他為人豪爽,辦事能力不錯,巨子鄭逸就安排他管理幫中的船運。


    這日已是靜和落崖第二天了,李玉知道鄭逸尋人迫切,一大早,就帶了兩艘小船沿江往下搜尋,兩船帶了大網、撓鉤等工具,分別沿著南北江岸往下慢慢灑下大網,向前探摸觀察,試圖找到靜真的蹤影。如此到了中午,倒是抓了好幾桶江魚,無非是鯉魚、鯰魚、鰱魚,竟然還有十數條大眼鱖和圓口銅魚,後兩種魚可是溢香園的緊俏菜品,深受達官貴人的喜愛。


    可是他們也不顧不得高興,回去又怕被責罵,連續搜尋了十多個時辰依然無果,撒網的弟子焦亮未免有些焦躁,罵罵咧咧再次甩下網去,行走一段,走過三江交匯的叉口後,拉上網來,不由地破口大罵:“真他媽黴氣,”網裏麵處了一個爛木樁子,一無所有,氣得焦亮把木樁子往船艙隨手一摔,“不他娘地幹活了”。


    “魚把頭,你看這是啥子?”劃船的弟子說道,李玉正是心急如焚的時節,正愁著如何跟鄭先生交代,往船艙一瞧,原來木樁子裂開了,漏出三個金光閃閃的金元寶,再把木樁子打開,還有兩個金元寶,總共是五個五十兩的金元寶,翻過元寶一看,有三個背刻“洛陽王府金錠五十兩”,兩個背刻“襄陽王府金錠五十兩”。


    因為墨家弟子倡導節用、節葬、勤儉樸素的理念,到沒有想著貪墨,趕緊報告把頭李玉,李玉見事出尋常,連忙吩咐撐船靠向南岸,讓船上的一可靠的弟子去向鄭逸報信,吩咐另外一艘船也靠攏過來,在方才過網江段撈尋,卻再也不見撈上木樁子來。


    一炷香工夫,巨子鄭逸帶著幾個親信弟子騎著快馬趕來,李玉見到鄭逸趕來,連忙吩咐撐船靠岸,見了鄭逸,把爛木樁子和金元寶遞給鄭逸,鄭逸二話不說,安排人把東西包裹好了,交給李玉乘馬一起趕回書院,又將兩船其他弟子歸攏一起,吩咐幾個親信弟子緊緊帶著返回書院,又派了兩個弟子召覺靜大師和袁天迪舵主速到書院議事。


    墨家一眾弟子在門主鄭逸的帶領下,策馬奔馳返回書院,走過觀音寺橋時,也是合當有事。


    有個王居士多年無子,去年在觀音菩薩座前發下誓願,捐了十兩香油錢,希望菩薩幫他完成生子傳代心願,結果今年如願以償,喜添麟兒,特此在今日來觀音寺還原。


    王居士和仆人燃起香燭,大放一千頭的鞭炮,“劈裏啪啦”猛然炸響,李玉座下的乘馬未經過戰陣,猝然受驚,前蹄騰空,一下子把李玉掀翻到了地上,背上的包裹從半空摔在地麵的青石板上,爛木樁子摔成了木片,五個金元寶也散落在地上。


    旁邊有人識貨的,“洛陽王府金錠、襄陽王府金錠,大西寶藏現世了,在哪找到的?在哪找到的?告訴我,告訴我呀”,那個教書先生模樣的人看樣子是知道大西寶藏的,發瘋了一樣抓著李玉的衣襟追問著,頓時,給觀音上香的、看熱鬧的、賣糖葫蘆的、賣香火的、擺攤問卦的,一應人等,全沸騰起來了,“大西寶藏現世了”。


    鄭逸和眾弟子見狀不妙,簇擁過來,收起金元寶,抓起木樁子碎片上馬就走,把一群吵鬧的大眾落在了身後,馬屁股後麵一片急赤白咧的叱罵聲。


    不得感歎,有人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金錢的力量是巨大的,覺靜大師和袁天迪他們還沒有在內堂坐定,臻道書院門口已經是人聲鼎沸了。“鄭逸出來,黑衣幫門主出來,把我的財寶還給我”,“短衣幫,拿了我的元寶還給我”,“鄭先生,請到溢香苑擺上百桌流水席吧,我都三個月不知肉味了。”


    還來了一個中原口音叫花子,瞧著快板齊唱:“大娘好,大爺善,可憐俺個窮光蛋,給個饃,給口湯,祝恁長命又健康。”


    葉巽和桑洛從江邊挑水回來,被堵在門口,見到門口人山人海的,大門口的桃林成了三教九流的便溺之所,桑洛氣得哭得梨花帶雨,桃花落了,落了滿地的芳菲,碾作塵土,碾作紅塵。


    片刻工夫,桃林的遠處,一隊綠營的精騎和重慶府的差役風一般的趕到書院門外。“通報鄭先生,重慶府衙潘老爺來訪”,一個差役笑著叫道。


    待鄭逸和覺靜大師迎出來,潘越滿臉堆笑地走上去,讓差役驅開圍著書院大門的人,“本府和班圖大人前來,有要事來見先生,打擾了,”潘知府抱拳為禮,班圖等人跟隨在後,走進了院子。


    “兩位大人前來,必有要事,請進內堂說話,”鄭逸說道,把潘知府和班圖迎進了內堂,並奉上了清茶,“潘大人今日前來是為令公子的病情嗎?”鄭逸聽著大門口不時的叫喊聲,佯作不知。


    “感謝鄭先生醫者仁心,為小兒盡心竭力,潘某感恩不盡,我接到報案,為大西寶藏的事而來,恭喜先生,貴幫發財呀,”潘知府和班圖會神地對眼一笑,指著班圖手中的幾根木片說道。


    鄭逸一揮手,李玉把五個金元寶和爛木片端了上來,“這是我們在江中尋人時撈到的財物,請潘大人過目”,鄭逸說道。


    “我和潘大人本次前來,不為私情,乃是有人報案,貴幫找到了大西寶藏的下落,並據為私有,鄭先生,大西寶藏可是國家資財,是張獻忠劫掠的不義之財,茲事體大,先生可要三思呀”,班圖說道。


    “班大人,你此言有誤,鄭某和兄弟們是在搜尋落江者時發現了這根青岡棒和裏麵的財物,並無其他收獲,正準備報官,兩位大人就已經找上門來,鄭某願意捐給重慶災民,”鄭逸正色說道。


    “大人如果不信,可以找今天的相關人等細細盤問就是”,鄭逸接著說道。


    “就麻煩鄭先生把相關人等叫出來,不可遺漏一人,否則,事關重大,班某受命於朝廷專辦此案,法不容情呀”,班圖正色說道。


    “大人安心,鄭某心底無私,不辦虧心事,不拍鬼叫門,”鄭逸臉色一沉,冷冷地回道。


    “如此便好,潘大人,請你按照鄭先生的名單,把人帶回衙門,與王路生大人協同分別詢問,做好筆錄供我審閱,我就在書院和鄭先生好好聊聊,”班圖衝著潘知府說道。


    潘知府和王路生按照鄭逸的名單,和一班差役帶人回衙詢問,班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說道:“鄭先生,班某受命於朝廷,如有冒犯,請多海涵。”


    “大人,領朝廷俸祿,受命於朝廷,分所應當,不要客氣,”鄭逸回道。


    “張獻忠起事後,從陝西、山西、河南、湖北一直到四川,一路燒殺劫掠,他劫掠了洛陽王、襄陽王和各地官府府庫、劫殺士紳,積累財富計以千萬,遠遠超過闖賊李自成劫掠的財富,李自成屬下大將劉宗敏在京城就搜刮了八千萬兩白銀,張獻忠的何以億萬計?”班圖說道。


    “石牛對石鼓,金銀萬萬五,誰能識得破,買下成都府,”民間曾有歌謠說道,畢竟是歌謠,是虛無縹緲的傳說而已,鄭逸說道。


    “如果說是謠傳,那麽你今天的金元寶從哪裏來的?物證確鑿,你怎麽解釋?”班圖反口責問道。


    “剛才所言句句屬實,潘知府和王大人問話回來便可知道實情,”鄭逸不禁麵帶寒霜說道。


    “據說張獻忠撤出成都之前,幹了一件轟動一時,但又十分反常的事情,他召集數萬民工,在錦江築起高堤,起初無人知道張獻忠意圖,後來才發現張獻忠在堤壩下遊挖了一個十餘丈深的大坑,幾千輛車沒日沒夜運了好幾天,把張獻忠所有的金銀財寶都倒進了那個大坑裏。”班圖說道。


    “石牛對石鼓,金銀萬萬五,誰能識得破,買下成都府,”說法也有據可查,因為在成都府,朝廷在四川總督衙門專門成立了勘驗局,裏麵有很多江湖異士,他們挖出了一個石碑,所刻的就是上麵的話,”班圖說道。


    “如果傳言確有其事的話,那麽,重慶嘉陵江口離成都府錦江最少也要三百裏路程,今天嘉陵江的青岡棒又從何而來哪?藏寶一說,相差甚遠哪!”鄭逸回道。


    “嘉陵江口,也有一個藏寶的案子,也事涉大西寶藏,不過,此事尚且存疑,近日可見分曉,需要先生相助,如果先生拒絕,那麽,今日此局,班某也愛莫能助了”,班圖說道。


    “班大人受命朝廷,專理大西藏寶一案,且國家邊患頻發,國庫空乏,墨家眾弟子如能為國家出力,鄭某絕不敢辭,”鄭逸義正詞嚴地說道。


    “好,好,先生不愧為現任墨家巨子,不僅醫術過人,忠心為國,班某人佩服之至”,班圖拱手為禮說道。


    清順治三年八月,張獻忠率大西軍五十萬北上抗清,張獻忠在西充鳳凰山被大清親王豪格射死,張獻忠死後軍中大亂,傷亡慘重,驚散潰逃。張獻忠義子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在危局中收集殘部、家口萬餘人,攜帶糧食、珠寶金銀由順慶急速南下,一晝夜馳數百裏,死裏逃生。


    十二月,大西軍行至重慶江北時,遇到南明總兵曾英率兵阻擊,南明軍隊在岸上采用火箭、紅衣大炮猛攻大順軍船,糧食、輜重、珠寶船船載過重,重炮後沉沒數十艘,更有很多大順軍士和眷屬落水不及施救,糧食金銀珠寶也沉沒江中。


    “農民軍斷糧十餘日,搶渡長江,殺死曾英,十幾萬明軍頃刻瓦解。左丞相汪兆麟曾經唆使張獻忠妄殺兵民,張獻忠四義子處死了人人憤恨的汪兆麟,又乘勝進抵綦江,後出川轉戰雲南,投靠了南明永曆帝,”班圖娓娓道來,如同親臨。


    “先生從江口打撈出的木樁子,名叫青岡棒,它由兩個半桶扣合而成,長約三尺,粗約半尺,中間空心,是張獻忠為存放金銀所製。這種藏寶箱,是金絲楠木所製,木質堅硬且不易腐爛,和王室貴胄棺槨所用木材一般無二,我調閱了重慶、成都的地方府誌,才查清端的,”班圖接著說道。


    “這青岡棒川人大都有所耳聞,果然如此,我幫如何才能為國效力,但請大人明示,”鄭逸說道。


    “我已快馬通知四川總督黃廷桂大人,調勘探局精幹人士趕赴重慶,明日可到,並已上報朝廷,這是貴幫報曉朝廷的機會,如果先生真能為國出力,以先生宏才大略,何愁不封王封相,一展平生之誌,”班圖說道。


    “大人謬讚,鄭某如何敢當,身為巨子,墨家傳承家規大人想必是知道的,我們隻想踐行墨家老祖傳承,濟世救人就是我幫之誌,”鄭先生說道。


    兩人正談話間,那王路生帶著綠營兵騎馬返回,對班圖說道:“大人,卑職和知府潘大人遵諭辦差完畢,特來回稟。”


    “實情如何,據實匯報”,班圖立起身來說道。


    “大人,我和潘大人分別單獨訊問了相關人等,口徑基本一致,黑衣幫相關人從昨日沿江兩岸搜尋,實為尋找一個叫靜和的落崖女尼,那靜和是鄭先生好友覺靜大師的弟子,三人去山上捕捉赤羽火腹錦雞時,靜和在山上為蝮蛇咬傷,又遇了黑熊追擊,不幸跌落南山懸崖,杳無蹤跡,在江中拉網搜尋時尋到這些黃金,並無寶圖和其他收獲,請大人明斷,”王路生回稟道。


    “另外,我已經安排綠營把總張勇和重慶知府潘越派三百兵丁和差役巡視江口江段,禁止撒網捕撈和潛水,不知是否妥當,請大人示下,”王路生又回稟道。


    “如此甚好,王大人辛苦,”班圖說道又向鄭逸說道:“我會即刻讓貴幫人士回幫,請多海涵,再會,”班圖意味深長地朝鄭逸一笑,辭別而去。


    而門口的那些百姓和江湖人士也大都散去了,隻留了那個中原乞丐帶了十多個乞丐在門口唱著,隻見他手持一根樹枝,上麵紮著一些紅紙,一邊搖動一邊說:


    勸那世間諸君子,義氣為先當修行。


    三教九流是一家,發財要讓大家花。


    仗義疏財叫宋江,為人仗義傳八方。


    不義之財不要花,害了兒女害了家。


    他的唱腔婉轉流暢,合轍押韻,且用方言說唱,又拍擊胸腹和肚皮,叉著腿,生動風趣,眼裏閃著狡黠的光芒,一邊唱,一邊瞅著院內的方向。


    葉巽兒是知道的,他們是丐幫重慶分舵的弟子,和癩痢頭和老叫花是一幫的,老叫花白三通才是重慶分舵舵主。


    “你是小汴京對吧,別唱了,你家白三爺讓你來鬧的?癩痢頭咋沒來,老叫花讓你們回去哪,”葉巽衝著那小卞京說道。


    “你認得我呀,你可別蒙我,中,我先回去,有賬咱往後再算,”他疑惑不解地端詳了一下葉巽,轉頭帶著一幫叫花子跑得沒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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