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上岸來,見已經天色微明,隻見朝天門碼頭已景象大變,原來這場地震,烈度不小,正午間,瞬間牆倒屋塌,江河變色,山石崩塌,山上土石滑坡,春汛來臨,周邊長江、嘉陵江、烏江、涪江、綦江、大寧河水勢上漲,地震之後,涪江、綦江江段被滑坡山石擁塞,形成了堰塞湖,使得水勢大盛,水位上漲,好多江段已暫停行船。


    隻見那坡上的窩棚東倒西歪,吊角樓也倒塌了不少,一片斷壁殘垣。街上行人寥寥,時見有人頭裹著浸透血汙的白布,也有人腿部受傷,拄著木棍蹣跚行走,還有一戶人家穿了孝服、哭天搶地,顯見是地震中受傷的百姓。


    葉巽帶著芷藍到了短衣幫碼頭值守棚屋,棚屋已塌了半邊,隻有兩個幫眾在看守貨物。兩人知道葉巽是門主的子弟,一問兩人,才知道這場地震,周邊州縣全都受災,鄭逸正組織物資和幫眾救治災民,尚不知道兩人遇險的事情。


    葉巽忙借了兩匹駿馬,問芷藍可會騎馬,芷藍點頭,兩人快馬加鞭,趕向溫塘村。不知道兩人遇險,不知道親人有多焦急。原來兩人從昨日午間煙霞洞遇險到嘉陵江山腹中脫險出來,地麵已跨越二十多裏路程,過了五六個時辰的功夫。


    路上不時見震中傷者路過,道路也為山上多處滑落的土石阻擋,竟然多花費了一倍的時間,到溫塘村時,已經日上三竿了。隻見半山腰裏滑落大堆大堆土石,楊家院落建在半山坡平地上,圍牆已被墜落山石撞破,石塊壘成牆壁堅固異常,但也裂開長長縫隙,隻見煙霞洞處,楊氏兄弟和根叔、江中天正在搬動堵住洞口的石塊,小煥雙手十指帶血,滿麵血汙,正嘶啞嗓子喊叫著:“巽兒,小弟,你還在嗎?聽見我叫你嗎?”楊氏兄弟等也是仿佛遭遇大難,滿臉滿身汙泥,看起來狼狽不堪一遍遍呼喚兩人名字。


    當芷藍和葉巽兩人滿眼含淚,哽咽著出現的時候,他們就像白日裏見了遊魂一樣,驚詫萬分,惶惶然不知所措。


    然後就是一群男女抱著兩個人一陣又哭又笑,外人看了,這一定就是一群瘋子。葉巽和芷藍心中五味雜陳,你隻有在危難時,才能感到:隻有你最親的人在時刻關心著你的生死存亡和悲歡喜樂!


    當巽兒將昨日地震後驚險離奇的經曆告訴他們時,當然略過煙霞洞天大西皇帝陵寢不提,小煥用帶著鮮血的手指摸摸巺兒額頭,不是一場地震傷著了腦袋,又扒開了巽兒的腦袋看了又看!


    發現確無傷痕,心下釋然,但是,小弟怎麽會瘋了哪?他也不常喝酒,應該沒喝假酒吧?還是七尾彩鳳蝶血毒未清,傷了腦子,諸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這個英挺少年,長這麽大了,不知道這孩子這麽不靠譜呀?


    楊震川拉過芷藍,“閨女,你是個好孩子,你說怎麽回事?”


    “葉巽哥哥說的都是真的,他沒有撒謊!”芷藍點點頭,一臉鄭重說道,心道,還沒有告訴你們大西皇帝陵寢秘密呢,這都算啥!


    眾人集體沉默了,他們的確需要時間消化這段曲折離奇的腦洞大開的經曆。


    “你倆是說,你們不光從山洞離奇脫險,還收服了兩個吃人的水怪做了朋友?”楊惠蘭拉著妹妹的手臂,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滿驚奇、羨慕,還有疑惑。


    “是的,千真萬確,”芷藍姑娘還是一臉鄭重。


    “你這太扯了吧,”大家嘻嘻哈哈,相互攙扶著往坡上的家裏走去,峰回路轉,家人平安才是幸福,大家渾然把傷情、疲憊忘到了腦後。


    給家人報過了平安,葉巽就把短衣幫正賑濟災民事情說了,說要參加賑災的事情,再說豆腐坊的房子估計也遭殃了,需要根叔和老江叔和小煥回去看一下,就要辭別楊家人等。


    芷藍聽了心中不樂,恰巧蕙蘭聽說臻道書院有女弟子讀書習藝,就攛掇著芷藍一起參加臻道書院的賑災,以尋找入書院學習的機會。楊雨亭如何看不出這次大難後女兒的心意,也不以為虞;再說墨家本是華夏正道,和儒家儒墨並稱,再三的叮囑才同意兩個女孩前去,小煥聽說兩女參加,也不由心動,也要收拾了家裏,就去會合參加賑災。


    那楊震川說,煙霞洞洞口被封,一時之間不能使用,但上麵那處山洞熱泉依舊噴湧不止,如果賑災之地不遠,可在晚間回來,並不影響沐浴熏蒸,葉巽聽說並不影響自己洗骨伐髓,練習歸元功法,自然歡喜。


    等姊妹兩個收拾完畢,那楊雨亭卻不放心兩個女兒,也要參與救災。故此,葉巽一行三人趕往了書院,前去請示巨子鄭逸先生。


    四個人一路快馬加鞭,到了臻道書院,書院的胡通辦卻說巴縣地震災情最重,發生了土石滑坡,破壞房屋無數,傷者眾多,巨子鄭逸帶著回春堂的弟子去了朝天門碼頭,在當地布醫施藥,要他們速去幫助。


    四人就又快馬加鞭,趕到朝天門碼頭,隻見短衣幫眾在一片空地搭起大片竹棚,竹棚下分區管理,按照災民傷情,分配治傷的棚區,手腳軀幹四肢剮蹭傷情較輕的即由幾個藥童做了清潔、消炎、敷藥包紮的處理,再視傷情配以適量的外敷藥物,簡單處理即可。


    也有很多傷了軀幹、頭部的傷情較重的災民,巨子鄭逸和劉一刀以及幾個先生要先行檢查診治,望聞問切,進行綜合治療。葉巽就和芷藍到了巨子鄭逸的診棚,幫著攙扶災民,清理外傷,外敷藥物;有時按著學到的針灸手法和人體穴位,學習金針麻醉止疼,由於他學過歸元功,氣息綿長,手勢穩定,找穴很準,刺穴麻醉又快又準,病人傷口痛楚疾速減輕,大家都知道這個年輕先生手法不錯,幹活利索,爭相讓他處理傷口。


    鄭逸遠遠地看了,把他叫了過來,讓他處理一個頭部被房屋砸傷的老人,巽兒看到老人腫得隆起的傷口還在流血,並大聲慘呼,頓時不知所措,鄭逸看了,病人傷情嚴重,脈息不齊,生命危急;應當進行金針止血、傷口縫合包紮、顱腦外傷放血消炎、外敷紅傷藥等多項手術後,再內服消腫補血的湯劑。


    鄭逸開出了兩張藥方,讓芷藍送給分配藥材的藥童,備好再行取來。葉巽兒就依照先生的指點,淨手後,先行使用金針止血,刺入頭頸的麻痹穴位,飛速分針刺入止血的穴道,然後接過藥童取來的彎針和羊腸線飛針縫合,血流很快止住了,老人痛楚減輕,也不再大聲喊疼。


    血流止住,他再行淨手,取過了銀製針匣中的小號空心長針,鄭逸先生叫了幾個頭部穴位的名字,葉巽早把這些穴位位置、手法熟記於心,瞬息之間,刺入穴道,鄭逸在旁邊指點,哪個穴位刺入要疾,哪個穴位刺入要徐,哪個要淺,哪個要深,應該刺入幾分,教得清楚明了。


    救治完畢老者後,鄭逸又讓他探視老者的脈象,又把開好的處方給他看,告訴他用藥之道。


    “為醫者,當有父母心,不可不慎,不能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應該因人施治、因人施藥,比如這位老人,我為什麽未加甘草,卻用了黃連黃芩,是因為這位老者不隻頭部重傷,還有咳疾、消渴之症(注:糖尿病),鎮靜止咳、清熱解毒、補氣益脾,黃連黃芩最佳,需要加以綜合施治,”巨子鄭逸講道。


    下一刻,芷藍取了外敷的田七、黃連、薄荷等藥物,研磨成藥膏送過來,給老者塗在患處,又有藥童把熬好的湯劑端過來,老人的子女伺候老人喝下,墨家弟子安排了老者兒子用車送往回春堂病房觀察治療。


    然後有一被砸斷了左腿的年輕人,高聲哭喊著被家人送過來,有了前幾病例的治療經驗,又有師父在旁邊指導,巺兒心中膽氣大增,先行給傷者清潔傷口,然後腿部金針刺穴麻醉止痛,再縫合好傷口,最後塗上回春堂熬製的斷骨再續膏,固定好斷腿,手法利索,手術一氣嗬成,儼然一個外科聖手,鄭逸在旁連連點頭稱許,又指點了幾句,葉巽頗有心得。


    安排人把斷腿青年送往回春堂,又有個夫人和一少年用板車拉來一滿腹部鮮血的中年男人,隻見他被一根竹竿穿進腹部,鮮血汩汩外流,眼見是活不成了,嚇得那夫人撲天搶地的嚎哭,那少年也哭出大鼻涕泡子,嘶聲叫喊:“先生,救救我爹吧,他快不行了!”


    原來這男人名叫章順,一家人住在坡上窩棚裏,平時做些纖夫、船上行腳的營生,這次地震發生後,竹子窩棚被震垮了,他爬上窩棚收拾頂棚時,跌落下來,被垮倒的鋒利竹竿戳穿腹部,他老婆和兒子章阿寬聽說短衣幫正在碼頭布醫施藥,忙用板車拉了過來請求救治。


    “這個傷者情勢緊急,需要先行止疼止血,再行拔出竹竿,檢查竹竿是否傷及內髒,如果內部髒器無損,可以即行縫合傷口,如果髒器受損,那就病情危急,手術複雜,要請你劉師叔一起攜手救治,”鄭逸一邊給章順診脈,一邊對葉巽講解。


    “所幸脈象平穩,腹部髒器無損,即行手術,”鄭逸很快作出判斷。“還是你來動手,”鄭逸說道。


    葉巽不容推卸,淨了手,接過藥童遞過的針匣,取出九根長長的銀針,疾速分針刺入命門、大椎、天突、關元、內關、足三裏等九個穴位,傷者慢慢地平靜下來,不再用力掙紮,顯然疼痛稍減。


    然後巺兒接過藥童遞過的托盤,放在木台上,托盤裏放著、紗布、彎針、羊腸線、燒酒等物。


    他左手飛速出手,拔下竹竿,仔細觀察一眼傷者腹部患處,所幸竹竿插入不深,尚未傷及內髒,鮮血迅速湧了出來,他用幹淨的棉布按壓在傷口,吸收血液,立即飛針走線,縫合創口,縫合完畢,血流止住,用幹淨棉布擦拭幹淨傷口的滲血,撒上粉末狀藥散,消炎止痛止血。


    巺兒接著又取出三支空心放血針來,認準出血部位穴道,徐徐拈動提按入針,腹內淤血漸漸滲流出來,過了一炷香工夫,空心放血針不再有烏血滲出,迅疾拔出所有銀針,又服侍病人把消炎止痛的湯劑喝了,“不出七日,可以回家調養,半月之後,可以做工了!”葉巽胸有成竹地說道。


    那個叫阿寬的少年見父親轉危為安,重重地給鄭逸磕了一個頭,又要給葉巽磕頭,卻被葉巽止住,章阿寬不由感激莫名,“小先生,我以後跟定你了,大恩容當後報,”說完,轉過身去,用板車把章順送往了回春堂調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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