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的家似乎住得很遠。


    他高高興興、蹦蹦跳跳的在前麵引路,沈涼緊隨其後,一大一小周遭的人煙逐漸稀少,直至拐入一條幽暗小巷內,幹脆就見不著旁人了。


    “大哥哥,我家馬上就到啦。”


    男童回了一下頭,指著巷子深處某個不知所謂的方向告知沈涼,然後就繼續往前帶路。


    等到差不多巷深過半,耳畔隻能聽聞男童哼唱歌謠聲以及藏在石板底下的蛐蛐聲時。


    沈涼忽然不走了。


    “喂。”


    衝前麵的男童輕喚一聲,男童腳步跟著停下,轉過身來疑問道:


    “怎麽了大哥哥?”


    沈涼嘴角一揚,把手默默探入懷中。


    “你不是晉城人。”


    男童愣住。


    “大哥哥,我是晉城人啊,我家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姐姐也在,你待會兒見了就知道了。”


    沈涼笑著搖頭。


    “雖然晉州諸城的口音相仿,但如果是本地人,並且仔細聽的話,就不難分辨,每一座城池的紮根百姓,口音還是有些區別的。”


    “而你,的確假裝的不錯,可你的口音,根本就不是晉州範圍內任何一座城池的本土口音。”


    “當然了,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的手不符合你的年齡。”


    聽沈涼這麽說,男童瞬間想起剛才在河邊沈涼說要送他回家時,牽了一下自己的手。


    抬起雙手,定睛細看。


    上麵滿是硬硬的繭子。


    不過男童轉而就又天真無邪的笑了起來。


    “大哥哥,我們家窮苦,一年到頭全仗著種地討飯吃,爹娘去年春天死了,姐姐早先被馬車撞過,雙腿落下殘疾,所以要想來年還有口吃的,我就隻能下地幹活,久而久之,手上便起了繭子。”


    男童有理有據的解釋,當場把沈涼逗的笑出了聲。


    “還敢說你是晉城人?大炎九州,誰人不知我晉州晉城最為富饒,縱使是住在這一片的民戶,家家也都有幾十兩白銀打底,若問這錢財從何而來,我,晉王沈萬軍的親兒子,簡直是再清楚不過。”


    “因為當年沈萬軍榮耀歸鄉的第一天,就下令將士驅使馬車逐條街道灑下遍地銀兩,以謝沈家軍初建時父老鄉親們對他的支持。”


    “且自沈萬軍坐上晉王這個位置那天起,晉州賦稅比例就從大炎王朝的律法中獨立出來了,其它八州民戶每年需要繳納的賦稅為三兩白銀,而我晉州則隻需繳納一兩白銀。”


    “所以,你的第一句話就在撒謊!”


    聞言,男童不慌不忙的深入解釋。


    “大哥哥,我真沒撒謊,我爹娘死後,家裏就招了賊,把當年晉王大人分給我家的幾十兩白銀全給偷走了,姐姐受傷後去醫館又花了不少銀兩,你說這不叫窮苦叫什麽?”


    沈涼堅持己見,默默從懷裏掏出沙漠之鷹。


    “不,除了這一點能夠證明你在撒謊之外,你的紕漏還有很多。”


    “比如,你一個看上去不過才五六歲的小男孩,即便有心,恐怕也無力獨自照顧好家中糧田。”


    “再比如,在這晉城裏,下到三歲孩童,上到七八十歲老人,就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離我遠點,免得被我身上附體的鼠精吸走壽命,可你,卻有膽子跟我單獨相處,甚至還要把我領到有姐姐在的家裏。”


    “又比如,縱使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再怎麽聰明伶俐,恐怕也說不出你這般條理清晰的解釋。”


    “綜上所述。”


    “你根本就不是五六歲的小男孩,而是一個已經成年了的侏儒,怎麽樣,我猜的沒錯吧?”


    沈涼一連串的分析落定,男童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隨即,他低下頭,雙肩聳動,發出一陣癲狂的笑聲。


    “哈哈哈哈……”


    “看來晉王府小殿下的頭腦,也沒有外麵傳言的那麽不堪嘛!”


    再抬起頭來時,男童目露凶光,聲音也不像之前那般稚嫩清脆了。


    掃了眼沈涼手中形狀奇怪的短兵武器,男童,也就是侏儒青年,不禁輕蔑道:


    “莫非人盡皆知的廢物,不單是頭腦沒那麽愚鈍,還藏了一手武道修為?”


    沈涼大大方方的搖頭承認。


    “那倒不至於,這些年來,本殿下裝瘋賣傻是有一些,但武道修為確實是根毛沒有,沒辦法,九宮閉塞,恐怕神仙下凡也救不了。”


    侏儒青年對沈涼的坦誠倍感意外,同時也隱隱間感覺……沈涼有點過分淡定了。


    “沈涼,你休要與我裝腔作勢,今日你出晉王府時,我就在附近盯梢,且不瞞你說,擅長暗器之道的我,對武修氣機的感知要更為敏銳,所以我能肯定,你今日身邊絕對沒有隱藏的高手保護!”


    說著,侏儒青年右手一翻,便是從袖中滑出了一柄三寸短匕。


    “也罷,反正隻要你死,是死在他手裏還是我手裏都不重要,遺言就不必說了,畢竟說了我也不可能幫你帶回去。”


    單方麵對沈涼作出死亡宣判後,侏儒青年調動真氣,擺出起手式,他隻需要一個眨眼的工夫把短匕飛出去,今晚的大事就算成了!


    可侏儒青年在動的同時,沈涼同樣在動。


    而且沈涼的動就沒那麽大費周章了,他隻是把沙漠之鷹抬起,將漆黑深邃的槍口,對準侏儒青年的腦袋。


    “不讓人留遺言,這是很不人道的行為,你看我,我就很人道,我給你一秒鍾的時間說遺言,不說我就開槍了。”


    侏儒青年疑惑的皺起眉頭。


    “一秒鍾?”


    “一。”


    沈涼上一世的時間計量單位,侏儒青年自然是無從知曉。


    也正是侏儒青年這麽一個瞬間的愣神,沈涼就數秒扣下了扳機!


    “砰!”


    幽深小巷中傳出一道震耳欲聾的轟響,卻又不可避免的被淹沒在了源源不斷的漫天煙花裏。


    站在沈涼的角度上看,侏儒青年的腦袋,就像是個被炸爛的西瓜,徹底轟成一蓬夾雜著肉沫腦漿的血霧。


    至於剩下的那具無頭屍身,則保持著即將甩出短匕的姿勢,仿佛雕塑般立在原地。


    “呼——”


    吹散槍口飄起的硝煙,沈涼自得一笑,望著侏儒青年的屍體歎息道:


    “唉,要是換作我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興許你今晚也就得手了,但很可惜,我是他,卻又不是他。”


    解決完這個送上門來的該死鬼,沈涼就打算回去找褚食樂他們匯合了。


    誰知他剛要轉身,就發現在小巷的另一頭,有一人正在緩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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