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涼沒有急於“醒”過來。


    太初氣連同道胎和易筋經帶給他的變化,讓他能意識到早年沈萬軍馬踏江湖時,那已經衰敗不堪的守仙門,其遺留古卷確然藏有仙人之法。


    但既是仙人之法,就不該連最基本的“嚴謹”都做不到。


    好比此時的沈涼。


    盡管他感受到了,體內那三十六處死穴產生的奇異變化。


    但同樣地,他也能感受到被分散三十六處的太初氣,所牽引凝聚而成的真氣,像是雨水滴入一汪被洞穿大地的巨湖,根本無法慢慢積攢以成湖泊。


    雨水墜下一滴,就會遺失一滴。


    也就是說,尚未完成龍骨、鳳髓兩大條件的他,這具身體或有巨變之處,卻仍不足以支撐他徹底踏足武道。


    然而沈涼並不失望。


    甚至由此衍生出更大的狂喜!


    因為他十分清楚,自己隻是接受了道胎和易筋經的洗禮。


    那麽道胎和易筋經的功效是什麽?


    道胎,增加悟性。


    易筋經,增加施展武技的速度。


    從本質上說,此二者都不算是某種能夠幫助武修凝煉真氣的功法。


    但!


    他的三十六處“湖泊”,卻分明是在太初氣的牽引下,不斷往裏麵滴落“雨水”!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若是他能僥幸完成逆天改命的最後兩個流程,將湖底大地封死,那他根本就不需要修煉功法,太初氣也能晝夜不斷地自主幫他凝煉真氣!


    更關鍵的是!


    此時帶給沈涼最最最細微的感受便是,在天降雨水和下方湖泊的中空部分,仿佛有一張無形的過濾網橫亙在二者之間。


    嗯……


    用一種比較形象的比喻來形容,就是假如天上墜落的雨水,有成年人拳頭一般大小,那麽穿過這層過濾網,這滴雨水就會被過濾的隻剩下一粒花生米那麽大。


    簡稱——萃取!


    由此真正能積蓄到沈涼穴竅中的真氣,質量方麵就會變得更加強大!


    這一點,沈涼就算沒聽別人講過,自己也能憑借過人的頭腦和上一世的豐富理論知識推斷出來十之八九。


    真氣為什麽會有質量高低?


    真氣的質量高低又能凸顯怎樣的差別?


    試想。


    此方天下,為什麽同為一個境界,不同的武修之間生死相搏,卻有生有死?


    最表麵的,肯定是在於雙方所修武技的孰強孰弱。


    而深層次的,就要取決於真氣的質與量了。


    質強,則施展同一武技發揮出來的威力更強。


    同樣的一記劍招,陸地神仙境和九宮境施展出來的威力會一樣麽?


    量多,則能夠在“質”相同的情況下,施展武技更久,說白了,耗也能耗死對手!


    當然,生死之鬥,判斷最終結果的因素遠遠不止於功法和武技的質量高低。


    可功法和武技的質量高低,絕對是最關鍵的兩大要素!


    話鋒回轉。


    眼神空洞,內心狂喜的沈涼,在感受完體內的全部變化之後,雙眼恢複神采的瞬間,第一句話就是衝沈初瑤問道:


    “二姐,那老道士與老和尚呢?”


    沈初瑤見沈涼“醒”了過來,渾然聽不進去沈涼的疑問,作勢便要叫外麵的幾名行醫院大夫進來。


    這時沈涼微皺著眉頭,音調拔高,重複剛才的問題。


    “二姐!我說那老道士跟老和尚呢?!”


    沈初瑤一怔,下意識的回道:


    “已經派人各自送回天師府和金蟬寺了,是爹的命令。”


    沈涼稍稍躬起的後背,這才躺了回去。


    他心中狂喜散去,徒留悲傷與感激。


    “這筆賬,我沈涼記下了,他日若有機會,必當原數奉還。”


    沈涼做人,貫穿兩世人生的幾條原則之一便是——


    記恩也記仇。


    升米恩還升米恩……多還點也沒關係。


    鬥米仇還一百鬥米仇……反正隻要記在咱這小心眼裏了,被老子逮住機會你丫就特麽別想好活!


    “放心吧,我按照爹的意思,書信一封八百裏加急送往帝都,請皇帝下詔,以國卿之禮,厚葬二老。”


    沈初瑤了解自己這寶貝弟弟的性子,指定是對二老以命相贈的大恩心生感激以及……愧疚。


    但這點慰藉,顯然不足以平沈涼傷情之心。


    國卿之禮厚葬?


    人都死了,還要那狗屁風光頂個球子用!


    話說這倆老頭兒也真是的,都身懷超凡脫俗的本事了,幹嘛還在意沈萬軍開出的條件,這天底下,有什麽是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麽?


    有麽?


    沈涼內心的答案是:有。


    可他現在不是大夏國的守護神了,不必在戰場上,懷抱一顆赤子無懼之心死守國門。


    所以至少在他徹底接過沈萬軍肩頭的擔子之前,他還是認為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些。


    世間一切抉擇,皆由人定。


    沈涼能給自己的心理安慰,也就是老道士、老和尚二人,做出了自以為賺了的決定,由此才心甘情願,含笑升天。


    沉默的躺在床上,又失神了片刻。


    直到將腦海中諸多繁雜思緒揮空,沈涼才掙紮著起身,並對沈初瑤說道:


    “二姐,讓門外的大夫散了吧,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沒事了。”


    沈初瑤本不願順遂沈涼的意願,也不想讓他坐起來,可一看沈涼的眼神堅定,不容反駁,才隻能隨了他去,扶他背靠在床頭。


    “呼——”


    躺了三天三夜,剛才也沒坐起來多久,這會兒再坐起來,沈涼感覺胸口的氣都通暢多了。


    “姐,飯和水準備好了嗎?”


    沈初瑤一聽沈涼要吃要喝,立馬起身往外麵走。


    “我去催,馬上。”


    支走了沈初瑤,沈涼這才目光複雜的看向老錢。


    老錢習慣性的就咧開嘴巴笑了起來,那滿口金燦燦的大金牙,讓沈涼曾經一度懷疑,這老王八蛋早年是不是作妖作多了,早早就被打碎了一口牙,完事踩了狗屎運,不知從誰家墓裏挖出兩錠金子,這才弄了一口忒沒品味的大金牙。


    “閉嘴!俗氣!”


    沈涼故作慍怒,有氣無力的斥責了老錢一句。


    老錢聞言,當即抿緊嘴唇,將兩排大金牙一絲不露的掩在口中。


    卻笑意猶在。


    沈涼慍怒的臉色一收,看了看老錢花棉襖右側那條空蕩蕩的袖管,歎了口氣。


    “蠢不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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