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梗著脖子走進殿中,身旁急衝衝跑過一個士兵。


    隻見,士兵走到大殿跟前,與娑羅稟報:“城主,我們在上田憐太的院子抄到金銀玉器五百八十件,查抄共計一千七百萬兩銀子。”


    一個靠嶽父做官的,哪來那麽多金銀細軟,惠子看向娑羅,果不其然臉色奇差無比。


    光院子裏就查抄到那麽多東西,上田憐太說沒有貪汙都說不過去。


    之前江雄大悟口口聲聲女婿不是勾結敵國的主謀,現在要怎麽說貪汙這件事情?要不是娑羅讓人去查抄,這件事得誰都發現不了吧。


    大臣們看這一家子的眼神都變了,羨慕的羨慕、忌憚的忌憚。


    上田憐太臉色不會看,隻是對上娑羅眼睛忍不住瑟縮。大不了,大不了他把這些東西上交國庫就是,他都投靠城主了,城主總不能還追究這些小事吧?


    其他人想事情的時候,惠子不由想起剛剛被娑羅身邊侍女勸說的場景。


    那時,她正在府裏照顧才兩歲的小兒子,聽說城主身邊侍女來人,疑惑之餘立刻讓心腹把人帶進來。


    丈夫這些日子心神不寧,況且今日去上朝一直沒回來,這會兒又有城主侍女前來,她心驚肉跳該不是丈夫出事了。


    事實上她的丈夫確實生了變故,竟然在朝堂上被一直敬重的恩師推出去背鍋。


    惠子知道丈夫的恩師一直看不上自己,這也就罷了,為了一家子的安寧都可以忍受,唯獨在丈夫的事情上不能忍受。


    她愛丈夫,孩子也需要父親。


    “土合涼太大人能力過人,我們城主有意重用,隻是他如今正逢生死攸關之際,你要是能勸說他倒戈,為之前犯過的錯贖罪,他便能繼續在娑羅國做官。”娑羅身邊的侍女轉述得非常清楚。


    倒戈,贖罪,是土合涼太度過這一難關的唯一辦法,否者將在今天死於斷頭。


    惠子沒再看丈夫一眼,跪在地上對娑羅朝拜。


    土合涼太也深愛妻子,看惠子這樣就知道對方這是生氣了。


    惠子確實生氣,這麽多年她就不信丈夫沒有一點他恩師的把柄,那麽久都不拿出來,想替恩師背負叛國之罪麽。


    “土合涼太君你通敵叛國會死是嗎?”惠子轉頭,麵無表情問。


    惠子跟前的男人愣怔,繼而沉痛點頭。


    “那好,我和孩子們陪您一起死。”


    土合涼太噌一下瞪大眼睛,跪趴過去想要抓住妻子勸妻子不要這樣做。他背下所有是為了什麽,不就是想著成全半生師徒之情,同時也讓恩師愧疚,善待他的妻子和孩子。


    土合涼太臉部抽動,牙齒也跟著顫抖:“不可以,你和孩子都要好好活著!”


    惠子別開臉去,神情悲涼:“我知你感恩恩師,年輕的時候曾想過與智子小姐結婚,隻是智子小姐愛上別人,你傷心之餘遇到我,不愛我也和我成了親。”


    土合涼太搖頭,想說不是的。


    “當你的恩師透露出讓你娶智子小姐做平妻的時候,我心中是痛苦的,隻是為了你都可以忍受。”


    “胡說八道,誰說我要嫁給土合涼太做平妻了!”智子得意自己又躲過一關,還是在娑羅的眼皮子底下,聽到談論到自己,簡直怒不可遏。


    土合涼太算什麽東西,也配她做平妻。


    作為智子的丈夫,上田憐太也惡心:“少他娘的胡謅!老子我還活著呢,會讓他娶老子的妻子?”


    因著兩人突然發火,殿中一下亂糟糟。


    娑羅將一茶盞扔到眾人跟前地上,阻止道:“閉嘴!”


    茶盞碎裂的聲音清脆,跪著的大臣還有證人立刻不敢吱聲。


    “惠子小姐繼續。”


    江雄大悟一直沒有出聲,眼看越來越朝詭異的方向發展,心中不由慌亂起來。娑羅故意讓智子進城主府,為了逼他做選擇他可以理解。


    那讓土合涼太的妻子來,又是為了什麽?


    其實答案已經呼之欲出,隻是江雄大悟不願意去想罷了,那個猜想實在太過驚世駭人,這個得意弟子有他的把柄,要在這時候也做一個選擇嗎?


    “今天你隻有兩個選擇,我們全家一起赴死成全你的忠孝,你拿出你不是通敵主謀的證據,我們受該受的懲罰,繼續一家和和美美生活下去。”惠子嘴唇發白,她也不想逼丈夫的。


    土合涼太跪伏在地,期間發出咯咯咯咯的聲音,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或許兩者都有吧。


    “我愛的一直是你,惠子,我已經不愛智子了,自從她和上田憐太在一起。”


    惠子說完後,大臣們一直都沒動靜,直到土合涼太說愛的一直是妻子,他們也還都沒回過神來。


    他們聽見了什麽?土合涼太手裏有他恩師的證據。


    大臣們隻是受固有思想影響,覺得江雄大悟之流權勢滔天一定能躲過追責,但不是傻子,今天朝會發生的一切冥冥之中好像都有一股子順利勁。


    一切都朝對娑羅有利的方向發展,江雄大悟主官節節敗退。


    突然,江雄大悟暴怒:“土合涼太,你幾歲之時,我便把你帶在身邊教導,都說師長如父,你娶了妻子並非與智子在一起,我不曾說你,可你怎能讓你的妻子如此編排與我。”


    細看,他的眼睛裏有著驚懼。


    江雄大悟這番話裏的意思很明確:第一,幾歲之時便帶著代表有恩;第二,他在阿左野城盤踞已久權勢非簡單可言;第三,土合涼太要是敢背叛,他的妻兒可就危險了。


    不背叛,惠子殉情,背叛,惠子死於他手,前也是死後也是死,土合涼太不如成全半生恩情。


    威脅的話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出來,江雄大悟簡直膽大包天!


    智子作為這一切的推手,癱坐在上田憐太的身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父親這是被土合涼太抓住了把柄?


    土合涼太怎麽能這麽做,父親可是他的恩師,要是父親倒了,她,江雄一府要怎麽辦。


    此時此刻,智子才明白今天的凶險。她錯了,她不應該小瞧了城主的威力。


    智子刷一下看向娑羅,又立刻移開。


    娑羅沒時間與被寵壞的大小姐計較,對著江雄大悟冷冷道:“江雄主官這是威脅土合涼太?”


    “如何是威脅,臣不過氣憤被潑髒水,出言警告幾句。”江雄大悟自語並無明顯威脅之言,任誰挑不出錯處。


    “嗬,”事到臨頭,娑羅不會再與他虛以為蛇,直接對土合涼太道,“你猜我為何讓人把你妻子叫來,為的不過是讓你好好想一想,警醒警醒誰才是該你珍重之人。”


    “為了女兒女婿出賣弟子的人,你當他有多少把你放在心上?反而是惠子,為了你可以去死。”


    大臣們本就猜今天這一切是不是娑羅主導,聽到肯定的答案再不敢喧嘩,也得左右看看抒發震驚的心情。難不成,他們今日就要見證一大毒瘤被徹底清除?


    阿左野城就那麽大,大部分利益都被江雄大悟和另一派瓜分,他要是倒下,他們……


    各種各樣的心思在暗地裏暗流湧動,臣子們低頭不敢讓娑羅看出異樣。


    “若你舉報有功,城主府做主保護你和你的妻兒,誰想迫害,都得過本城主這一關。”娑羅站起身,對土合涼太許諾。


    “啊啊啊,土合涼太你要是敢背叛我父親,你就死定了!”


    “按住她。”娑羅示意士兵上前。


    士兵壓住智子的胳膊,讓其動彈不得。


    殿中安靜極了,除了智子的怒罵聲再也沒其他聲音,左將軍、二神京介、乃至眾大臣都在等土合涼太的選擇。


    江雄大悟閉上眼睛,他知道今天凶多吉少了。


    土合涼太幾欲摔倒,惠子心疼地攙扶。


    土合涼太抽出被妻子抱著的手臂,緩緩從袖袋裏拿出今早拿出來的信件,本來,他沒打算拿出來的。


    他愛妻子也愛自己的孩子,怎麽能看著他們與自己死去。


    “城主,這便是主官通敵的證據。”土合涼太雙手捧起信件,深深低下頭。


    侍女疾步下來接過信件,上去交給娑羅。


    這些個與敵國勾結的叛徒狡猾無比,讓手下去聯係敵國以備敗落頂鍋。而聯係手下呢,又讓左膀右臂去。


    隻是謹慎歸謹慎,為了不讓左右欺上瞞下,作為主使還是要出示一些證物,乃至肯定的語言。


    娑羅手上的信件很簡單,隻寫了‘聽命土合涼太’六字。


    當然,其右下角還印了一個神秘印章。


    “那是主官的字跡,至於印章,應該就在主官的書房裏,至於書房哪裏,臣也不知。”


    娑羅將信件丟給江雄大悟:“你可還有話說?”


    “無話可說。”江雄大悟自嘲還有什麽話好說,成王敗寇罷了。


    “哦?你不狡辯一下,說不定我的人在你的書房找不到印章呢。”娑羅諷刺一笑,說的話殺人誅心。


    前麵的無數次,包括她父親還掌權的時候,他不就時常狡猾逃脫罪責,這次倒是故伎重施啊。


    江雄大悟不再說話。


    “拉出去,立刻斬首!”娑羅背手,站於高台高高在上。


    大臣們不敢去看,死死跪貼在地麵。今日的江雄大悟,便是以後可能成為又一個他的他們。


    “不!!!”


    以往屢次讓父親無可奈何隻能妥協的畫麵,在智子的腦海裏閃現。


    ‘智子,我愛你的母親,你的母親去世之前讓我一定照顧好你,我怎麽忍心讓你傷心,想嫁給上田憐太就嫁吧,有父親在他不敢辜負你。’


    ‘智子,府裏永遠隻有小妾,不會再有夫人,你可以一直做個天真爛漫的大家小姐,不必為主母可能的磋磨煩心。’


    智子的臉上不知不覺爬滿眼淚。


    江雄大悟似有所感地回頭,眼神留戀:“智子,照顧好自己。”


    士兵動作粗魯,江雄大悟被拖出大殿。


    大刀揚起,映射初升的朝陽。


    一刀落下,斬首而出的血液飛濺,頭顱掉落地麵,發出咚一聲響。


    智子掙紮著,一下軟倒:“你們把我的父親還給我,還給我啊……”


    “為什麽,為什麽隻是救上田憐太而已,父親為什麽會沒命。”智子頭發淩亂,回過頭,想在丈夫身上得到剩下的一點溫暖。


    上田憐太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起來,走到娑羅的身邊站定。


    上田憐太笑意盈盈,對上向來天真幼稚無法無天妻子的眼睛。沒想到吧,她一心想救的人早就投靠城主一邊。


    今天智子若不來,江雄大悟不會損失什麽,更不會丟了性命,一切都是智子任性所致。


    智子瞪大眼睛一句話說不出,隻覺渾身前所未有的寒冷,看向娑羅的眼裏哪裏還有輕視,滿滿都是驚恐。


    “我早就受夠了你這個刁蠻任性的女人!”上田憐太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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