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現在就動手嗎?”


    少女淡淡出聲。


    這句話像是惹怒了他一樣,蘇意被啪地丟在了地上。


    少女巧笑嫣然,伸手一指,好像在給自己選一個稱心的禮物:“那就這個吧。”


    不傷手腳,也不算很重。


    在獲得勝利的王冠時,被路上的荊棘刺傷也是難免的。


    ……


    蘇意還是被戴上了刑具。


    皮膚被刺穿的那一刻,她不自覺發出了一聲痛呼。


    這下惡人終於滿意,帶著歡愉的心情離開。


    黑暗突然到來,就像是眼睛失去能視物的功能一樣,輕而易舉就能喚起人內心深處的恐懼。


    這場被困在黑暗裏的淩遲,像是置身於最冰冷的荒蕪之地的野花,被風雪撕扯蹂躪,枝條開始變得寸寸破敗;


    又好似被困在陰冷沼澤的玫瑰,被踐踏踩進爛泥裏,每一片花瓣落地都是鮮豔刺眼的紅,每一根刺的脫落都是冰冷刺骨的痛。


    於是連痛呼都是奢侈的。


    黑暗裏,漸漸寂靜無聲。


    隻是很快,隨著鎖鏈掉落的聲音,刑具也被拆卸下來。


    蘇意沒有理會身上的傷口,好像已經習慣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隻是眼睛失去了一貫的笑意,表情冰冷得要命。


    她沒有將娃娃臉和壯漢的鎖鏈解開,隻是簡單查看了他們的傷勢。


    死不了。


    昏迷成這樣,估計是使用了藥物。


    她眯了眯眼,內心升起一股戾氣。


    隨後,她使用了夜視道具,先是仔細查看了那邊的儀器。


    但令她失望的是,沒有她想要的東西。


    也是,怎麽會這麽輕易就放在這呢。


    於是她轉頭開始尋找出口。


    地下室很潮濕,蘇意仔細尋找了一下,發現了幾處向上的扶梯……估計是能直接通向他們的房間。


    這麽巧……就像是早就知道會有人來,然後估計將他們安排到了一起。


    不愧是慣犯。


    沒有尋求幫助的打算,蘇意快速思考他下一步可能會去哪裏——


    這時,不遠處隱隱的吵鬧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小心地朝那裏走去。


    轉角後,有兩個人纏鬥在一起。


    一個是周旭,另一個,正是戴著怪物麵具的男人。


    原本周旭已經占了上風,但男人趁他不注意將一個針筒紮進了他脖子裏。


    周旭目眥欲裂,像是絕望的困獸,臉上原本大仇得報的狂喜在刹那間轉化為不甘與憤怒。


    但藥效很快。


    他的意識迅速流失。


    可落得上乘的男人還是沒有放過他。


    “嘖嘖嘖,你是想要為你那暗戀對象報仇是吧?”


    “他那時候也跟你一樣,想要掙紮,但落入蜘蛛網的獵物怎麽掙脫得了呢?“


    “你記得吧,我還為你們錄了像……你看,他也曾經屬於過你啊哈哈哈哈!!”


    ……


    惡心。


    比會貼臉的鬼物還惡心。


    蘇意捏緊了手中的水果刀,卻在瞥見他手腕的痕跡時頓住了。


    這樣啊……也難怪。


    她改變了主意。


    於是在男人將周旭推開後,她緩緩隱沒了身形,原路返回,並重新給自己套上了鎖鏈和刑具,但隻是看起來恢複了原樣而已。


    很快,周旭被丟在了她身邊,同樣被綁了起來。


    隨著人影再次遠處,蘇意快速起身跟在了他身後。


    隻是很快她就感到了不對勁。


    不是去其他玩家那裏,也沒有去自己房間的跡象。


    倒像是……在繞圈圈?


    想到這,蘇意心一驚,快速後退。


    隻是在後頸再次傳來陣痛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輕敵了。


    艸,這兩人居然是一夥的!


    “你說的,幫你抓住他們,就會吧東西給我。”


    “急什麽,這不是還有三個嗎?”


    ……


    偌大的房間裏,此刻寂靜無聲。


    少女正躺在柔軟潔白的大床上酣眠,呼吸淺淺,狹長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在臉上落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在被綁在床上之前,蘇意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陰溝裏翻船,更沒想到她身邊還躺著沈慕白。


    所以,這是被一鍋端了?


    “噠。”


    門被反鎖了。


    有腳步聲慢慢靠近,還伴隨著與少女完全不符合的沉重的呼吸聲,於是好像連空氣都變得渾濁起來。


    來人動作迅速地將手裏拿著的攝像機擺弄了起來,看起來很是熟練。


    蘇意緩緩“睜開”眼睛,眼圈紅紅,身體憤怒得發起抖來,嘴唇也被咬得緊緊的,像是要滲出一抹血跡。


    少女看著不遠處的男人,冰冷地質問:“你給我下了藥?你要幹什麽?!”


    麵具男人咧七嘴來,發出古怪且得意的笑聲。


    “很快你就知道了~”


    因為很快,中年男子,黃毛也被帶了進來。


    並且神智不清,臉色潮紅。


    ……艸。


    蘇意立即反應過來他的意圖,卻隻是不動聲色,趴在床上。


    忽然,一隻冰冷的手觸碰到了她的後頸,蘇意明白他已經醒來。


    或者一直醒著。


    要不然怎麽會對現在的狀況一清二楚,還會偷偷暗示她呢?


    不愧是會扮豬吃老虎的大佬。


    而將人扔進來的周旭冷漠地詢問,語氣帶著一絲急切:“人我帶來了,東西呢?”


    麵具男人將一個u盤丟過去:“喏。”


    在周旭還沒來得及綻放出笑容的時候,忽然間,子彈穿過胸膛,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開始放慢,於是他清晰地看見,有鮮血開始源源不斷地從自己胸口裏流出來。


    滴答滴答。


    好熟悉的感覺。


    生命力的流失,什麽都抓不住的惶恐,以及無法贖罪的絕望……


    就好像,他早就經曆過了這一切。


    哪怕還活著,也還是避免一事無成死去這一個下場。


    “你騙我……”


    周旭死死地盯著他,周圍忽然有血紅色的霧氣滋生,像是有隻看不清臉的怪物歪歪扭扭地從他的背後鑽出來。


    又或者——他本身就是那個怪物!


    床上的蘇意覺得有些不對勁,悄咪咪撐起了身子,時刻準備應付最糟糕的情況。


    沈慕白隻覺得少女離自己越來越近,絲絲縷縷的甜香鑽進了他的呼吸,攪亂了他的思緒。


    他不得不將身體後撤,使自己和她隔開足夠的距離。


    而剛剛開了槍的麵具男人沒有一絲慌亂,反而嘻嘻一笑。


    “哪裏騙你了?u盤不是給你了?不過有命想,也得有命拿哈哈哈——”


    周旭覺得這人根本不配稱為人,而是披著人皮的深淵,幾乎將他一口吞了進去。


    那種感覺極為可怕,像是靈魂突然被扯離了這個世界,於是對一切都產生了恐懼。


    與虎謀皮的下場就是——自己也被虎吃掉!


    恍惚中,周旭好像見到了自己最珍視的那個人。


    隻敢小心翼翼藏在心底,連名字都不敢說出口。


    *


    周旭喜歡上葉言,始於一場非常狗血的“英雄救美”。


    因為他破碎的家庭,他的性格從來都十分敏感膽小,連來勒索的人都得不到幾分趣味。


    從來都是拿錢就走,拿錢就走。


    旁人隻以為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因為他從未反抗過。


    怎麽反抗呢?


    ……沒人教過他。


    直到葉言路過,將手中的籃球砸在了為首的人身上,冷著臉將他們趕跑,周旭才發現,原來欺壓自己的人並不是難以推倒的大山。


    葉言幫了人,轉身就走了。


    於是也沒看到周旭愣愣看著他的眼神。


    那日後,周旭一直在想辦法報答他,哪怕隻是道個謝。


    隻是他不僅沒有找到機會,也可能自己始終不敢邁出那一步,怕被輕描淡寫地敷衍過去。


    於是被壓抑的情感在日複一日的注視中變成了畸形的、不敢見光的愛意。


    他是如此的耀眼,可自己卻始終都是一隻陰溝裏的老鼠。


    可他還是想鼓起勇氣向他道謝。


    哪怕被無視也沒關係。


    可他卻在靠近時聽到葉言被朋友打趣的話語。


    “最近好像有人在跟著你,還是個男生……該不會是喜歡你吧哈哈哈——”


    周旭血色盡失,手腳冰涼。


    早早寫好的道謝信也悄然落在地上。


    早該知道的。


    原本……就應該是這樣。


    被嘲笑,被唾棄,被輕視。


    葉言無奈的聲音傳來,讓周旭的內心有一瞬間回暖。


    “你們別這麽說他,他也沒有打擾到我。”


    隻是下一秒,周旭就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碎掉了,像是一捧硫酸,毫不留情地澆在他跳動的心髒上,讓它一瞬間變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要是他是女生的話,你會不會喜歡他啊哈哈哈——”


    “也許吧……”


    “可惜咯,人家是個男生,沒法給你傳宗接代~”


    “滾你的……”


    周旭才知道,自己的性別,原來也可以是一種錯誤。


    多可笑。


    哪怕他再勇敢、再努力,可是永遠也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


    從那天以後,周旭開始學著穿上女裝,扮成女孩子的樣子,然後在鏡子裏凝視自己:“原來,他喜歡這樣嗎?”


    因為愛而不得的痛苦,他開始像個隻能躲在暗處的影子,偷偷收集著關於葉言的所有信息。


    用過的草稿紙,丟掉的橡皮擦,今天去了哪些地方,見了哪些人,說了哪些話。


    他偶爾也像個被滿足的癮君子,在暗處沾沾自喜。


    就這樣注視著他也好。


    他的一切與我共享——


    周旭知道自己的行為十分變態,是個人都不會喜歡。


    隻是他有次被葉言撞見的時候,他隻是皺了下眉頭,見他有些惶恐不安,隨後又歎了口氣:“你別再跟著我了,老是自己一個人到處跑也不安全。”


    周旭聽到的不是拒絕。


    而是包容。


    他可能不接受,隻是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了他僅存的自尊心。


    於是周旭表明上開始收斂,隻是背地裏的手段更瘋狂了。


    沒關係。


    隻要我們還共同呼吸在一片土地上,我就總能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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