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府的行刺案,從刑部打到禦前,由於刺客沒有捉到,最終變成了無頭懸案。


    不過蕭元慕的心意也不在此。他抓住刺客武器是禁軍的弩箭這一點,一口咬定一萬禁軍都拖不得幹係。


    隻能三四會審,令兵部派人詳查。禁軍中自校尉往下一個個地對人頭查兵器,終於將混入其中的五十名死士都揪了出來。


    行刺案才發生時,文侯萬想不到會牽扯出這些事。案發後,他又因綠棠受傷耽擱半日,待知道內情後,已然被蕭元慕控製監視。


    文氏一家後知後覺,明白蕭元慕醉翁之意不在酒時,可惜為時已晚。令夫人去求嚴丞相相助,這位親家不得不撤手,暗中叮囑文侯不要攀扯,以免釀成大獄。


    京中豢養死士,是武將大忌諱。皇帝再不可能將禁軍兵權交給此人。有了帝王的猜忌,準女婿晉王蕭元輝也急於摘幹淨,不肯出手相幫。甚至威脅文侯,若牽扯著晉王府,他連與文紅藥的婚事就要再議。


    文侯一時成了黨羽棄子,內無援兵外無救援,隻能孤身等死。好在他深知皇帝猜忌心重,且極為沽名釣譽,他一封封上表都是陳情請罪,掩蓋豢養死士的實情,隻承認治軍不嚴縱容下屬。


    他還在陳奏中暗示皇帝,此案模糊不清,定與齊王和晉王兩位親王的爭鬥有關,他隻是夾在其中受過。


    皇帝知道案情有大蹊蹺,暗中在侯府周圍布下暗探,文侯被禁足府中思過。


    為顯示寬宏大量,他將文侯統率禁軍的權利被剝奪,削去一切實職,但念其祖上功勞,保留了侯爵爵位。


    但聖旨的最後,他特意寫明將文侯世子的冊印冊寶收回。這預示著赫赫威名的北寧侯府,不會再世襲下代。


    新的禁軍統領則是齊王蕭元慕舉薦的令元。京師防衛的天平完全朝著蕭元慕傾斜。


    豢養死士的大案輕輕落幕,看似一切如故,隻有北寧侯府徹底落寞了。


    綠棠仍留在齊王府養傷,文家的人好似把她忘了,根本不提接她回府的事。


    肩膀上的傷雖然未痊愈,也好了六七成。綠棠聽說侯府前陣子被搜查時,淒涼場景甚於抄家,不由得有幾分擔心。


    花園藥圃裏培育著許多名貴的草藥,書房裏的那些珍貴古籍藥典,還有父母留下的財物東西,隻怕要暴殄天物了。


    “侯府搜查時,齊王殿下早就叫蘇九哥他們去叮囑過。派了王府府兵在西園守衛,連一棵草一根針都不許動。哪裏還用二小姐開口,殿下都提前想到了。”


    素素和靈兒在齊王府混熟了,覺得她們小姐與齊王殿下的好事板上釘釘,已經有些樂不思蜀之意了。


    “那就替我多謝殿下。”


    綠棠原本是揶揄兩個丫頭,不想屏風後傳來蕭元慕的聲音。


    “當麵謝本王不好麽,還讓小丫頭傳話?”


    天已掌燈,他穿著家常衣服進門,好似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疼不疼?”


    蕭元慕旁若無人的從背後抱住綠棠,素素和靈兒連忙雙眸看天,無聲無息地溜出去了。


    “養了十來天,傷口已經好多了。殿下打算何時送臣女回府?”


    這十幾天的纏綿,綠棠覺得鬥誌都要被他消磨盡了。再不回去,隻怕要沉醉溫柔之鄉不可自拔。


    “你伯父全家如同軟禁,還回去做什麽?”


    蕭元慕這些日子心情倒是極好的,一舉扳倒文侯收回禁軍大權,還能美人在懷夜夜笙歌。


    “殿下拘臣女在府中十幾天,還可說是憤恨文侯手下行刺。文家削職落魄後還不放臣女回去,隻怕議論的人就多了。臣女從此案的結果看,聖上並沒有對我伯父下死手,說明他也知道殿下在其中使了手段。臣女在王府留久了,怕會引起聖上猜疑。”


    秋意漸濃夜風寒涼,床帳內依舊和暖如春。綠棠倚靠在蕭元慕懷裏,輕聲說著當前局勢。


    窗外有颯颯雨打窗欞的聲響,夜色陰沉風聲陣陣,今秋的風雨仿佛特別多,特別的反常。


    蕭元慕攬綠棠在懷裏,手掌不自覺地揉捏著白膩肌膚,湊在鬢邊時時啜吻著,滿臉無奈表情。


    “我知道你的小心思。上回元真來提了句出家做女道士,你就上了心。勾引過了我,又要轉身出家?”


    綠棠確實在盤算做坤道的事情。


    文侯府眼見破落,她必須要出來自立門戶。若能在長公主的主持庇佑下做女道士,在京師定會很快立足。


    “長公主請臣女做替身,是何意呢?”綠棠輕聲問道。


    蕭元慕搖頭苦笑:“聖上為拉攏嚴丞相,將元真許配了嚴書欽。元真是自幼出家的,忽然還俗議親,便成為京中笑談。她自己不願意嫁入嚴家,為此與聖上和皇後對峙很久。現在聖上提出,在世家中選個姑娘,頂替公主做坤道。這事上個月就提了,可誰家的丫頭都不肯跳坑,所以還沒選出來。你那時被禁足在侯府,所以不知道。”


    綠棠聽了解釋,仍然疑惑,“既然不願嫁人,就不該主動請臣女去做這個替身。若臣女答應了,長公主豈不是立刻就要出降?”


    蕭元慕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元真已經算準,十月初九日出嫁,必定天降不祥,她想借此取消婚約,再次出家做道士,自此不再回宮。日期越來越近了,她才出頭親自來請你做替身。”


    從蕭元慕的表情看,他這做哥哥的,對小妹的玄之又玄的推算,覺得非常不著調。


    綠棠也覺此事不靠譜,垂目細想前世情形,半晌方才拍了拍額頭。


    “十月初九是日食!“


    日全食也被民間稱作“日再旦”,也就是一天有兩次日出。一天二日對皇家來說,是極為不祥的預兆。


    若婚禮當時遇到此情況,一定會判定婚約無效。前朝曾有皇太子婚禮遇日食,太子妃退回娘家,被逼自盡的悲劇。


    前世的蕭元真大婚,並未遇到日食,也不在十月初九。綠棠不知道替她出家的人是誰,也不知何人改變了她的婚期。以至於她在三年後淒涼死去。


    “日食也知道?你會推算?”蕭元慕笑了笑,手指在她額頭輕點了兩下。


    “上回聽長公主談論天相,臣女也看了幾本書,胡亂猜測的。”綠棠欣喜地一笑,“殿下明日就去告訴長公主,臣女願為長公主出家做坤道!”


    處理過文侯的案子,皇帝又開始為蕭元真推脫婚禮的事情焦急。但她一口咬定必須找到合適替身後才能還俗婚嫁。她是道家人,滿口玄學天理,皇帝皇後竟然說不過她,著實太過無奈。


    綠棠本人是不祥之女,幾次議婚不諧,傳說克死過嚴書轍。此時伯父獲罪,北寧侯府也待不下去,能替公主出嫁是她最好的出路。是以文綠棠自請為女道士的奏疏剛遞上去,皇帝的準奏文書當天就批了下來。


    蕭元真見的第一步奏效,當即與皇帝皇後奏請,提了許多要求。


    長公主的替身身份同樣尊貴,須在京師禦街籌建坤道觀,規模如同長公主府別院。冊封綠棠為觀主,出家時儀同出嫁,嫁妝家產要帶入道觀。這些不過是花錢的小事,皇帝朱筆一揮,全部照準。


    禦街道觀無需重修,工部隻是派人,將蕭元真少年時讀書念經的館舍重新修葺,改名金庭仙觀。於是因地生名,擬定綠棠的道號為:金庭主人。


    長公主蕭元真行事極為幹練火急。在仙館修好的第三天,便命人將綠棠直接從蕭元慕的齊王府接入金庭仙觀,行了束發之禮。


    當日她就派宮內人帶隊,浩浩蕩蕩去侯府西園,將侯府西園剩下的十幾個仆人,以及綠棠名下所有家產東西全都貼封條抬走。


    “這哪裏是找替身出家,活像是搶人來了!”


    蕭元真將宮裏自己常看的許多道家典籍一股腦地送來仙觀,令她臨時抱佛腳補課。


    當蕭元慕再見著綠棠時,她已經束發戴冠,做女道士打扮,手不釋卷地惡補道家經文。


    她古樸廬舍中圍爐讀書,向蕭元慕揮著拂塵稽首行禮。


    “長公主殿下頗為細心,不但將臣女搶了來,連侯府藥圃裏的一草一木,都幫臣女挖了出來。”


    她的樣貌魅惑嬌俏,忽做道家裝扮,活像是惡作劇,並無蕭元真淡泊寧靜仙氣飄飄的模樣。


    此時裝模作樣的行禮,更讓蕭元慕忍不住要笑。他湊過去朝綠棠臉上擰了一把,綠棠慌亂躲開頓足抱怨。


    “這裏可是仙館,臣女已經是出家人了,殿下不可無禮!”


    “那麽,本王請問女神仙,明日去崇仙觀道錄司受封賜,你可預備好了?”


    “臣女是替長公主出家的,就算經書卷冊不熟,那些老道士也不能拿我如何。而且明日有長公主殿下替我出頭,難道老道士能吃了我?”


    崇仙觀的道士,隨意編造天譴,汙蔑長公主蕭元真“天降煞星”,汙蔑綠棠“不祥之女”。


    綠棠早已暗中預備,要給他們些顏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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