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上有一個人的眼神,能夠讓林昭晚心悸,那就是陳季安。


    三十度的夏天,車內的溫度約莫十九度,林昭晚長長的睫毛下,局促的不安在跳動。她手心滲出密汗,熾熱的不適感讓她被迫把頭探向了窗外,煩躁極了。


    就在前兩天,她和駕駛座上的人產生了一場全校皆知的烏龍矛盾,把警車都叫來了。


    要不是今天不想再在大庭廣眾之下惹事,她絕對不會上他的車。


    正在她緊盯著地圖上剩下的兩公裏,希望能趕緊抵達時,左邊的人開口了。


    他開車時腰也依舊挺直,隻露著半張精致漂亮的側臉。


    他的臉可以用“漂亮”二字來形容,和風一樣幹淨剔透,五官像被精致捏出來的陶瓷藝術品,每一個角度都找不到死角。


    他聲音透著沉穩的冷,卻不凍人,隻是讓人難以捉摸他的氣息,生怕哪一刻他的身體裏會跑出一隻危險的狼,把人撕碎。


    他微微側目看了她一眼:“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很凶嗎?”


    他的眉宇間雖然有一股肅氣,但初見他時,林昭晚還以為他是個二十五歲不到的研究生。


    這種少年的感覺和他的沉穩從容融合在一起,讓他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可絲毫不影響,林昭晚被他看就會心悸的習慣。


    林昭晚臉上沒什麽波瀾,客客氣氣道:“陳老師多想了,我隻是覺得鄭海同學的屍體還在醫院,我們應該速度快一些趕過去。”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間陷落一股低氣壓。


    林昭晚不再說話,雖然她不想和陳季安單獨相處,但想到這件事確實讓人難過。


    穗安市突發一起兩車相撞事故,其中一個死者,就是北一大學特邀導師陳季安的指導對象。


    育德樓下就是學校的停車場a點,大家在討論這起事故太忽然了,陳季安和幾個老師也在那邊。


    林昭晚正要去醫院拿體檢報告,剛從育德樓出來,想繞過陳季安開溜,卻被好姐妹關葳大聲提醒——


    “昭晚,你不是也要去北江醫院?”


    她木在原地,幾秒後,關葳明白了想殺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陳季安走了過來,絲毫不把前幾天的事放在心上似的:“林同學,我順路送你一程吧,我也要去。”


    “……”


    林昭晚拉了拉包包的帶子,被這麽多人圍繞,她隻能點頭:“麻煩陳老師了。”


    要是再讓大家看到她不給陳季安好臉色,顯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為難陳老師。


    關葳總覺得,她好像格外不喜歡這個帥老師。


    陳老師可是出了名的優秀,是北一為了穗安市第三屆模型大賽,三顧茅廬斥重金請來的一尊大佛,負責給設計係學生指導的老師。


    他在校不過半月,就被不少女同學,甚至是男同學花式騷擾,可他始終無動於衷,還警告再發生類似事件,他就不客氣了。


    林昭晚說他是變態,那可真沒人相信。


    “我去慰問鄭同學的家長,你在這稍等一會,我等會送你回去。”


    “我……”


    她剛想說不用,陳季安就走到電梯前,迅速跟隨人群進了電梯,沒給她反駁的機會。


    有點煩,她哥都不會管她這麽多。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林昭晚總覺得他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雖然不想靠近他,又不得不承認,他的靠近並不讓她反感。


    她連忙搖頭,一定是三個月前那場意外讓她大腦出現的後遺症還沒好,產生什麽奇怪的心理反應了。


    果然,有病就得治,拖不得!


    林昭晚想著想著,深吸一口氣,走進神經科室。


    “血塊已經消了大半,還剩下一些,定期複查。看報告你的身體很好,別擔心。你這段時間不要劇烈運動、保持心態良好,多吃水果蔬菜。”


    她想知道,血塊完全散了,她頭疼的毛病能不能好?


    但醫生沒給她一個準信兒。


    林昭晚等了陳季安半小時,剛準備下電梯找他,門開了。


    夕陽那道光從廊道的窗,斜斜地落在他們身上。他們雙目對上,都愣了幾秒。


    她看到他渾身被鍍了一層微弱卻極美的光,鴉羽般的睫毛下被夕陽掃過的瞳孔,若隱若現地湧動著哀傷。太過好看的人,連夕陽無限好的傷感,都會被化成像鏡頭一樣冗長壯闊的唯美,形容的就是她此刻看到的場景。


    林昭晚猛地回神,一定是醫院的氣氛,造成容易讓人難過的誤會。


    但她的心還是劇烈地跳了一下,手心煞地冰冷。


    “身體還好嗎?有沒有貧血的問題?”


    “謝謝陳老師,我沒事。”


    貧血?


    她以前確實有一點,但後來好了。


    她單手擰開瓶蓋,一瓶蘇打水潤了喉嚨。


    就在這時,陳季安開口:“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變態?”


    她差點噎到:“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這話說的,就算她覺得他是,也不能直接承認吧?


    “那就好,”頓了頓,陳季安眉梢上揚道,“不然你要做好和‘變態’長期相處的準備,會讓你很難受,我怕你太累。”


    他往前走,腳步輕快,心情不錯,而林昭晚滿腦子問號——


    她為什麽要和他長期相處?


    這人還想玩什麽把戲?


    兩人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陳季安本來想請林昭晚吃飯,她卻很是直接地拒絕了,畢竟這會旁邊沒人,她也不用和他演戲了。


    “陳老師要想我不把你當變態,首先不能有變態的行為。”她從包裏拿出餐卡,準備自己去食堂買點無糖麵包。


    他挑眉,點點頭:“那你覺得什麽叫變態的行為,我洗耳恭聽、有錯必改。”


    她拉上包包拉鏈,敷衍地嗯了一聲:“大晚上不要亂約女同學吃飯,不然我會以為陳老師是別有用心,想玩師生戀。”


    他單手插兜,坦蕩地回應:“可林小姐不是我的學生,我也不是大學老師。”


    這話說得,她竟無法反駁。


    但林昭晚還是笑著回答:“作為一個優質新青年,我晚上不想在外邊和男人亂晃,請問,我能走了嗎?”


    他擺了一個“請”的手勢,顯得克製有禮:“當然沒問題。抱歉,打擾你了。”


    林昭晚在心裏默念:抱什麽歉,最好再也不見!


    這陳季安雖然沒對她做什麽,但他和她偶遇的次數實在太多了,多得讓她心慌他是不是別有目的?


    正當她轉身的時候,一輛豪車從遠處駛來,一個飄逸,穩穩地停到他們麵前。


    她額前的碎發被狂風卷起來,車主歡快地下了車,張開了雙臂——


    “季安,我來接你啦,是不是很……我勒個去,我見鬼了?”


    看到她的那一秒,那男人明顯被嚇了一跳,往後摔了幾步。


    林昭晚皺起眉頭,晚上天色是暗了點,她穿的衣服也白,但她不至於像個鬼吧?


    正當她疑惑時,陳季安走了過來,和那男人眉來眼去不知道打什麽暗號,在他一臉疑惑一分鍾後,看她的眼神才稍微冷靜了一些。


    他轉過頭,從容地介紹旁邊的人:“林同學,這是我的好朋友,北江律師所的律師,尤柏羅。”


    “尤律師,您好。”她客氣地應。


    陳季安是老師,麵子她還是得給的,盡管對方還是說些奇怪的話。


    尤柏羅臉皺成一團,難以置信地緊盯著她:“小晚……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我們見過嗎?”


    正在雙方疑惑對峙時,陳季安出聲了:“他是你的粉絲,剛剛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


    有這麽簡單?


    這陳季安和他身邊的人,怎麽都奇奇怪怪的?


    一個是巧和,兩個就不是意外了。


    尤柏羅著急地拉住陳季安的手,附在他耳邊不知道嘀咕什麽,視線若有若無在她身上打轉。


    陳季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打斷道:“這件事先別提了。”


    他歎了口氣。


    這個人好像陳季安很熟一樣,就連尤柏羅,她也是越看頭越疼,就在那一瞬間,她冒出一個危險大膽的想法——


    她跳樓的線索,能不能從這個蓄意接近她的人身上找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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