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七七覺得有些淩亂。


    看著尤柏羅背影離去的23分鍾07秒,她大汗淋漓地從舞蹈室裏走了出來。


    窗外有一隻鳶尾花折了腰。


    荷七七跌跌撞撞地走出門,因為劇烈的運動雙腳已經麻木了。此時此刻,她的神經也有些疲憊了,好像有人抽走了她的骨髓。


    其實這輩子,她都沒有再想過愛的事情了。


    為什麽……


    她站在門口,扶著牆壁,雙眼無神。雙腿無力導致整個身子滑了下來,她抱起了膝蓋。


    頭好疼……是風吹的吧?


    為什麽在她覺得自己已經追求到了理想中的成功時,這份過去渴望,卻怎麽都沒得到,現在都已經放棄了的感情,要猛然出現呢?


    回憶裏是父親嚴厲,不,扭曲的那張臉——


    “我警告你,在學校要安分一點,不要給我丟臉。”開家長會的時候,他板著一張臉,把她的頭發揪到後黑板,假裝溫柔地說。


    實際上,真的好痛。


    但比起他以前打自己的痛,這不算什麽。


    冬天,是她最害怕的季節。因為窗外沒有喜歡的鳶尾花生長,也迎來了最害怕的人回家過年。


    從小到大,母親教她的準則就是:逆來順受。


    荷七七已經忘了具體是哪一年,模模糊糊的記憶裏,她大概還不到八歲。黃的一張臉、手上已經凍開了幾個瘡,她那個時候還不懂得去看醫生,隻知道很疼,長大之後還記得那種疼的感覺。


    冬天的時候,小七七從破破爛爛的屋子外接了一盆水,在她轉過身想要到房間取暖的時候,屋子裏又傳來了熟悉的打罵聲。


    是皮帶抽打身體的聲音,伴隨著一陣隱忍的哭泣聲,緊接著又傳來一陣響亮的巴掌聲。


    父親又在打母親了。


    但是出於好麵子,母親一直想讓村裏的人覺得自己過得很好,被打也不出聲,還假裝他們很恩愛。


    她跌跌撞撞的小身子往後傾倒,由於太過於害怕,還是沒有站住腳,整個人倒了下去,但她迅速的把盆子護在身前。


    眼前突然一片濕漉漉。


    小七七全身都是濕漉漉的感覺,屁股坐到了大雪上。


    幸好,雖然自己被水淋了一身,但是盆子沒有砸到地上發出聲響不會把壞人吸引過來打她。


    她看著自己手臂上那幾道又青又紅的打痕,渾身發抖,像瘋了一樣提醒自己:“不可以過去,不可以過去,會被打……”


    緊接著,她轉過身,跑到了樹林。


    她不是沒有良心,更不是不想救自己的母親,而是想到之前的幾次回憶,她真的不敢進那罪惡的門。


    嚐試著救母親,最後的結果隻不過是被更痛地打了一頓。


    母親整個身子護在她身上,皮鞭的聲音抽打在她們的身上,母親被打習慣了,一聲不吭。那個時候她還小,還敢去哭,直到——


    “她老爸對她這麽好,還不懂得知足。”


    “長的這麽漂亮,還不懂得感恩自己的母親,把她生的這麽漂亮。”


    “聽說小七七的爸以後要給她買房子呢,居然連爸爸都不叫,生這種女兒有什麽用呢?”


    過年的時候,家裏麵有幾個親戚總是會用觀賞動物的眼光觀賞她。她被母親命令,逢年過節的時候都要用最美的微笑把餅幹糖果和祝福送給他們,但是這些人似乎並不想要收下她的祝福。


    她們對她指指點點,因為父親是個男人,他們覺得男人做什麽都是對的,家務活都是女人來幹,男人喝酒打老婆似乎都是理所應當,就算偶爾傳出母女倆被打的消息也沒有人同情。


    小的時候,荷七七還不懂這是一件多麽可笑的事情,直到長大之後……身上挨的打越來越多,受教育越來越多,才知道自己以前過的是什麽樣的地獄生活?


    她不哭了。


    哭好像沒有用。


    反而會顯得自己更狼狽笨拙。


    如果這些親戚看到父親對她做過的事情,也許會在旁邊叉著腰大笑,說打得還不夠。緊接著,他們會走過來,像是欣賞玩弄動物一樣玩弄她們。


    但幸好,他們隻是說:“這個孩子和父親的關係不親,真是不孝順。”


    她的臉平靜得和死水一樣,就像是被擺在古董店的娃娃,穿著好看的衣服,卻擺在陰暗的角落,以為自己能透過玻璃窗曬到太陽,結果卻隻能迎來日複一日的灰暗。


    小時候的荷七七覺得,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麽多的壞人。


    “媽媽,我帶你逃出去好不好?”


    這是荷七七第一次嚐試和母親說逃離魔鬼的計劃。


    這一次,她記得很清楚,是在自己十三歲的時候。因為擔心自己到寄宿中學去,母親會被打的更嚴重。


    所以她想要把母親帶走。


    但母親隻是一邊縫衣服,一邊轉過頭來,像是八音盒上的娃娃,動作生硬:“你說你要走?”


    “是啊。”她拉住母親的手,“我們可以逃離這個壞人,這個隻會打我們的壞人。”


    但母親卻立刻抽開手來,騰出來那隻手用力地打了她一巴掌,她錯愕地站在原地。


    她居然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己:“那是你爸呀,你怎麽能夠想著逃離他?”


    她扶著臉蛋:“可是他有做到一個爸爸,一個老公應該做的事情嗎?”


    母親的笑容好可怕,就算手裏的針要紮傷她了,她估計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她好像已經是一具徹底被擺在古董店裏的娃娃,毫無意識地重複:“這是你爸爸,你要是敢做這樣的事情,我就打你。”


    可怕!


    她像是被丟進了暗無天日的枯井裏,怎麽都停不下墜落……


    “媽……”


    為什麽會這樣……


    她想問,但是發白的嘴唇已經沒有辦法問出口。


    從那之後,她幾乎沒有再和家裏有聯係。早知道那個男人年紀越大就越想要所謂安穩的家庭,沒有動手打過母親了。


    但是那個地方,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因為,心的傷痕已經無法複原。


    許多年之後,她才知道母親有精神疾病。但是已經不知道是被父親逼的,還是這麽多年,她把自己逼的。。


    原來,愛情可以把一個美好的女人變成一個可怕的女人。她不敢要愛情,不是她不相信愛情,是這麽好的事情,不會降臨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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