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術世界。
王統六十四年。
“媽媽，那個人是誰，為什麽總在垃圾桶旁邊？”
“噓，小點聲，那是個瘋子！以後見到他躲著點…晦氣……”
格林捋了捋滿頭淩亂粘連的長發，露出在這片土地上略顯神奇的綠色瞳孔，像野狗一樣趴在垃圾桶上，抽出一根被人吃剩下的鴨骨頭，也不管上麵的灰塵，舔食著僅剩的碎肉。
一旁街道上行來一隊車馬。車廂裝飾華美，雕紋絢麗，頗顯雍容華貴。車旁侍衛個個神采飛揚，不可一世，就連馬都高昂著頭，似乎天上有一片嫩綠的草原。
車裏的小公爵掀開窗布，撇了眼格林的方向，眉頭緊皺，側身對手下說：
“怎麽還有這種有礙市容的垃圾存在。”
侍衛很有眼力地行了個禮，跑到垃圾桶旁，對著格林就是一腳。格林猝不及防，滾了好一段，才被牆體擋下。
侍衛厭惡地跺跺腳上的灰，連忙轉身跑回公爵身邊，像哈巴狗一樣因公爵的讚許搖起了尾巴。
格林沒有立刻站起來，隻是呆呆地看著遠去的奔馬揚起的灰塵，眼神裏沒有憤怒，隻是一種空洞的不解。
“夜間的城，是一片燈。”
這是維澤德城流傳的一句老話，倒不是說講這話的人真有什麽浪漫情懷，能感受到漫天繁星的詩意。而是字麵意思，這座城在夜晚稱得上明亮的，也就隻有那一片燈——富人區的燈。
每日富人區都會在日落時點燈，狂歡到下一個日出。外區的人們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麽，也不想知道。
繁重的生存壓力已經擊垮了大多數人的自尊心，何況那微不足道的好奇心。不過，也會有少部分人心生向往，追逐那通宵達旦的歡愉，被內區帶走，不知所蹤。
可格林不感興趣——他對很多事情都不感興趣，比如鄰居家阿姨天天糾結的三角兩塊的菜錢，樓下大爺恨鐵不成鋼的訓斥，成群結隊的孩童要麽恐懼要麽蔑視的舉止。
王統六十八年。
他說他看見了光。
沒有人相信他，因為他隻是一個垃圾——一個靠在垃圾桶裏撿剩骨頭維持生計的垃圾。
所以格林的世界是單調的，就像夜晚的貧民區，除了快要從下水井口爬出來的死亡以外，一無所有，萬籟俱寂。
之後很多人看見他趴在碎石地上，用一旁撿來的長條石塊，或是隨手折來的幹燥樹枝，在地上畫些奇怪的條紋。
他說他要畫出他眼中的光。
沒有人相信他，因為他還是一個垃圾——一個隻知道在幹土地上鬼畫符的垃圾。
格林的時間很快，快到富人區夜裏繁盛的燈火，也蕭條下來。他隻記得麵前走過一群白甲，在那之後，就再沒見過那些耀武揚威的公爵，世界清淨了很多——當然是對別人來說，至於格林的世界，它一向安靜。
王統七十一年。
那天格林從廢棄的棉布被裏探出頭，瑟縮著打開一旁畫著不明符文的瓶子，剛想把裏麵的液體澆到樹枝上生火，麵前就出現了一位白甲。
那位白甲摘下頭盔，理了理耳後的碎發，毫不介意他身上的汙穢般向他伸出了手，溫和說：
“你好，我們是協衛軍，是來幫助你的。”
格林不記得很多事情，但他仍記得那位白甲的聲音，清澈而明亮，像他苦苦探尋的光，不同於富人區的燈紅酒綠，人走茶涼。
王統七十三年。
婚禮的殿堂上，她的馬尾已化作及腰的披發，他也由狼狽的流浪漢變為聲名在外的首席牧師。
沒有聽完那段誓詞，他就吻了上去。倒不是因為他不清楚婚禮的流程，而是他眼中的光，太美，太動人。
弘光元年。
“我的小格林，你放心。這次隻是預備戰，王國的殘餘勢力上次已經被我們清繳的差不多了…”
她把腰間的甲扣好，鎖了鎖左右護手，對著鏡子再度梳起了長馬尾，卻沒有剪斷，接著說：
“這次啊，我就是作為老隊長，去打個下手。”
格林沒有說話，或者說，他不懂得這種情況下自己要怎麽規勸才能留住麵前的人。因為他的前半生從未見過光——他沒有經驗如何去護住一朵光。
他沒有料想到的是，這次的傷兵很少，比往常任何一次戰鬥都少。不是因為戰場的壓力有多小，而是大部分的士兵都死在了抬向他這裏的擔架上。
不祥感撕裂著他的靈魂，又被“尚未發生”的期許一點點縫織回去。
或許如他所願，她回來時沒有躺在擔架上，而是追隨著無邊無際的屍群，啃咬著肉眼可見的一切生命體。
墓地旁本該入殮的士兵們死而複生，變成了白色眼眸的血腥行屍。隻能依稀辨認出來他們生前的模樣。
他們…它們和外麵的屍群裏應外合，把本該固若金湯的維澤德城扯得支離破碎，遍布慘叫聲和腐敗氣味。
他又見到了她，不過這次不再是信徒與光，而是獵物與獵人。
在外界眼裏，維澤德淪陷了。整座城池的人都淪為了行屍走肉。
苟延殘喘的王國軍大肆宣揚協衛軍草菅人命，荼毒百姓，放棄救援維澤德，致使它落入屍海血淵。
突遭重創的協衛軍則痛斥王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引動紅屍攻擊城池，致使無數無辜百姓罹難。
不過很快，他們的看法和意見都不重要了，因為在維澤德，出現了一個怪物似不斷膨脹的勢力。
它目前或者永遠都隻有一個統治者。那是讓無數將被紅潮吞噬的勢力談之色變的名字，也是個將存於青史的時代印記。
巫朔元年。
“巫師”格林統一北方諸城。
沒有人相信他，因為他必須是一個垃圾——一個寧可把自己妻子變成巫傀也要統治世界的垃圾。
巫朔九年。
“所以…你要來拜師？”
巫師扶了扶鬢角略有銀白色的發卷，似是頗覺好笑般揚起了眉頭，露出一個略顯陰森的笑，似是玩笑道：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我煉成巫傀?”
“有…”
麵前的小孩有一種超乎同齡人的成熟，抬起還略顯稚氣的眼眉，正視巫師幽綠的目光，堅定道：
“但我需要巫術。”
巫師愣了愣，似乎不能理解她的拜師理由，卻也不像常人般執迷於詢問，隻是簡單說了句：
“可以，不過你要告訴我你是怎麽穿過層層血屍來到我麵前的。”
小孩低下身子，恭敬地行了個拜師禮，緩慢起身，無視巫師焦急的目光，平淡道：
“老師您應該知道血屍是不會攻擊自己的同類的。”
巫師點了點頭，手指敲了敲一旁的青色燈籠，略有不耐，示意她繼續說。小孩心領神會，指了指自己的胃部，說：
“不過它們判斷同類的方式很簡單…隻要身體裏有屬於它同類的血肉就行。”
在此刻以前，小孩一直以為統一北方的巨擎，對自己的安全應該是有嚴密防護的。但隨著相處時間增加，他一點點的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巫師幾乎不主動設置能夠保護自己的裝置，就連最常住的房子都是維澤德最不足道的一間前侍衛宿舍。
他每天縮進宿舍樓，一待就是大半天，偶爾還會發瘋般發出狂亂的悲泣與呻吟。這倒是很符合外界對他的瘋魔印象。
好在巫師沒有忘記與自己的約定，總會在一天之中抽出一段時間，教自己鐫刻一些法陣圖形，或者幹脆指導一些奇異道具的製作與使用方法。
她印象中巫師隻有一次離開了這座城，那時他罕見地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還帶上了小孩從未見過的一大堆瓶瓶罐罐。
直到夜晚，小孩都沒再看見他。有那麽一瞬間，小孩覺得巫師再也不會回來了。
日出時，她放棄了希望，正打算暫且回屋，卻望見了那個從遠方走來的身影。
那是小孩第一次感覺，巫師原來也很脆弱，他也隻是個平凡人罷了。
巫師的長袍滿是被撕裂的孔洞，身上沒有一個地方不在往出漫溢鮮血。
盡管遭受如此重創，巫師還是拖著一頭狼的屍體——不過那狼體態比尋常荒狼大了幾倍，看上去猙獰可怖。
巫師走到近前，滿臉的血汙瘮人無比，嘴角卻揚起了小孩見過的最甜蜜的弧度，說：
“徒弟，老師今天教你，掏狼心哈哈…咳咳…”
王統六十四年。
“媽媽，那個人是誰，為什麽總在垃圾桶旁邊？”
“噓，小點聲，那是個瘋子！以後見到他躲著點…晦氣……”
格林捋了捋滿頭淩亂粘連的長發，露出在這片土地上略顯神奇的綠色瞳孔，像野狗一樣趴在垃圾桶上，抽出一根被人吃剩下的鴨骨頭，也不管上麵的灰塵，舔食著僅剩的碎肉。
一旁街道上行來一隊車馬。車廂裝飾華美，雕紋絢麗，頗顯雍容華貴。車旁侍衛個個神采飛揚，不可一世，就連馬都高昂著頭，似乎天上有一片嫩綠的草原。
車裏的小公爵掀開窗布，撇了眼格林的方向，眉頭緊皺，側身對手下說：
“怎麽還有這種有礙市容的垃圾存在。”
侍衛很有眼力地行了個禮，跑到垃圾桶旁，對著格林就是一腳。格林猝不及防，滾了好一段，才被牆體擋下。
侍衛厭惡地跺跺腳上的灰，連忙轉身跑回公爵身邊，像哈巴狗一樣因公爵的讚許搖起了尾巴。
格林沒有立刻站起來，隻是呆呆地看著遠去的奔馬揚起的灰塵，眼神裏沒有憤怒，隻是一種空洞的不解。
“夜間的城，是一片燈。”
這是維澤德城流傳的一句老話，倒不是說講這話的人真有什麽浪漫情懷，能感受到漫天繁星的詩意。而是字麵意思，這座城在夜晚稱得上明亮的，也就隻有那一片燈——富人區的燈。
每日富人區都會在日落時點燈，狂歡到下一個日出。外區的人們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麽，也不想知道。
繁重的生存壓力已經擊垮了大多數人的自尊心，何況那微不足道的好奇心。不過，也會有少部分人心生向往，追逐那通宵達旦的歡愉，被內區帶走，不知所蹤。
可格林不感興趣——他對很多事情都不感興趣，比如鄰居家阿姨天天糾結的三角兩塊的菜錢，樓下大爺恨鐵不成鋼的訓斥，成群結隊的孩童要麽恐懼要麽蔑視的舉止。
王統六十八年。
他說他看見了光。
沒有人相信他，因為他隻是一個垃圾——一個靠在垃圾桶裏撿剩骨頭維持生計的垃圾。
所以格林的世界是單調的，就像夜晚的貧民區，除了快要從下水井口爬出來的死亡以外，一無所有，萬籟俱寂。
之後很多人看見他趴在碎石地上，用一旁撿來的長條石塊，或是隨手折來的幹燥樹枝，在地上畫些奇怪的條紋。
他說他要畫出他眼中的光。
沒有人相信他，因為他還是一個垃圾——一個隻知道在幹土地上鬼畫符的垃圾。
格林的時間很快，快到富人區夜裏繁盛的燈火，也蕭條下來。他隻記得麵前走過一群白甲，在那之後，就再沒見過那些耀武揚威的公爵，世界清淨了很多——當然是對別人來說，至於格林的世界，它一向安靜。
王統七十一年。
那天格林從廢棄的棉布被裏探出頭，瑟縮著打開一旁畫著不明符文的瓶子，剛想把裏麵的液體澆到樹枝上生火，麵前就出現了一位白甲。
那位白甲摘下頭盔，理了理耳後的碎發，毫不介意他身上的汙穢般向他伸出了手，溫和說：
“你好，我們是協衛軍，是來幫助你的。”
格林不記得很多事情，但他仍記得那位白甲的聲音，清澈而明亮，像他苦苦探尋的光，不同於富人區的燈紅酒綠，人走茶涼。
王統七十三年。
婚禮的殿堂上，她的馬尾已化作及腰的披發，他也由狼狽的流浪漢變為聲名在外的首席牧師。
沒有聽完那段誓詞，他就吻了上去。倒不是因為他不清楚婚禮的流程，而是他眼中的光，太美，太動人。
弘光元年。
“我的小格林，你放心。這次隻是預備戰，王國的殘餘勢力上次已經被我們清繳的差不多了…”
她把腰間的甲扣好，鎖了鎖左右護手，對著鏡子再度梳起了長馬尾，卻沒有剪斷，接著說：
“這次啊，我就是作為老隊長，去打個下手。”
格林沒有說話，或者說，他不懂得這種情況下自己要怎麽規勸才能留住麵前的人。因為他的前半生從未見過光——他沒有經驗如何去護住一朵光。
他沒有料想到的是，這次的傷兵很少，比往常任何一次戰鬥都少。不是因為戰場的壓力有多小，而是大部分的士兵都死在了抬向他這裏的擔架上。
不祥感撕裂著他的靈魂，又被“尚未發生”的期許一點點縫織回去。
或許如他所願，她回來時沒有躺在擔架上，而是追隨著無邊無際的屍群，啃咬著肉眼可見的一切生命體。
墓地旁本該入殮的士兵們死而複生，變成了白色眼眸的血腥行屍。隻能依稀辨認出來他們生前的模樣。
他們…它們和外麵的屍群裏應外合，把本該固若金湯的維澤德城扯得支離破碎，遍布慘叫聲和腐敗氣味。
他又見到了她，不過這次不再是信徒與光，而是獵物與獵人。
在外界眼裏，維澤德淪陷了。整座城池的人都淪為了行屍走肉。
苟延殘喘的王國軍大肆宣揚協衛軍草菅人命，荼毒百姓，放棄救援維澤德，致使它落入屍海血淵。
突遭重創的協衛軍則痛斥王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引動紅屍攻擊城池，致使無數無辜百姓罹難。
不過很快，他們的看法和意見都不重要了，因為在維澤德，出現了一個怪物似不斷膨脹的勢力。
它目前或者永遠都隻有一個統治者。那是讓無數將被紅潮吞噬的勢力談之色變的名字，也是個將存於青史的時代印記。
巫朔元年。
“巫師”格林統一北方諸城。
沒有人相信他，因為他必須是一個垃圾——一個寧可把自己妻子變成巫傀也要統治世界的垃圾。
巫朔九年。
“所以…你要來拜師？”
巫師扶了扶鬢角略有銀白色的發卷，似是頗覺好笑般揚起了眉頭，露出一個略顯陰森的笑，似是玩笑道：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我煉成巫傀?”
“有…”
麵前的小孩有一種超乎同齡人的成熟，抬起還略顯稚氣的眼眉，正視巫師幽綠的目光，堅定道：
“但我需要巫術。”
巫師愣了愣，似乎不能理解她的拜師理由，卻也不像常人般執迷於詢問，隻是簡單說了句：
“可以，不過你要告訴我你是怎麽穿過層層血屍來到我麵前的。”
小孩低下身子，恭敬地行了個拜師禮，緩慢起身，無視巫師焦急的目光，平淡道：
“老師您應該知道血屍是不會攻擊自己的同類的。”
巫師點了點頭，手指敲了敲一旁的青色燈籠，略有不耐，示意她繼續說。小孩心領神會，指了指自己的胃部，說：
“不過它們判斷同類的方式很簡單…隻要身體裏有屬於它同類的血肉就行。”
在此刻以前，小孩一直以為統一北方的巨擎，對自己的安全應該是有嚴密防護的。但隨著相處時間增加，他一點點的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巫師幾乎不主動設置能夠保護自己的裝置，就連最常住的房子都是維澤德最不足道的一間前侍衛宿舍。
他每天縮進宿舍樓，一待就是大半天，偶爾還會發瘋般發出狂亂的悲泣與呻吟。這倒是很符合外界對他的瘋魔印象。
好在巫師沒有忘記與自己的約定，總會在一天之中抽出一段時間，教自己鐫刻一些法陣圖形，或者幹脆指導一些奇異道具的製作與使用方法。
她印象中巫師隻有一次離開了這座城，那時他罕見地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還帶上了小孩從未見過的一大堆瓶瓶罐罐。
直到夜晚，小孩都沒再看見他。有那麽一瞬間，小孩覺得巫師再也不會回來了。
日出時，她放棄了希望，正打算暫且回屋，卻望見了那個從遠方走來的身影。
那是小孩第一次感覺，巫師原來也很脆弱，他也隻是個平凡人罷了。
巫師的長袍滿是被撕裂的孔洞，身上沒有一個地方不在往出漫溢鮮血。
盡管遭受如此重創，巫師還是拖著一頭狼的屍體——不過那狼體態比尋常荒狼大了幾倍，看上去猙獰可怖。
巫師走到近前，滿臉的血汙瘮人無比，嘴角卻揚起了小孩見過的最甜蜜的弧度，說：
“徒弟，老師今天教你，掏狼心哈哈…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