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久久沒人回答,小江九未慌了神,連忙跑回去,叫起來所有小朋友,試圖集眾人之力打破鐵門,看清裏麵的情況。


    可一群不到半大的孩子有什麽辦法呢?幾個膽子大的男孩七手八腳地推搡了下門邊,依舊沒有什麽好辦法。


    江九未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不安,側頭看到禮拜庭旁邊的窗戶,帶著眾人走到它麵前。


    孩子們聽她的話抬起之前收廢品弄來的鐵條,集眾人之力狠狠一推,玻璃應聲而碎。


    等到零碎的玻璃渣落盡,江九未帶頭就要鑽進去,卻被那個比自己大一些的灰臉男孩抓住了衣角。


    他聲音悶悶的,聽不真切,說:“你…別去,我…來。”


    江九未沒有回答,隻是推開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爬進了房間裏。


    林媽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神情安詳而肅穆。翻進來的江九未見狀麵色一僵,難以置信地走到床前,抓住她的手,卻隻感受到了冰冷的溫度。


    林媽死了。


    怎麽可能?


    江九未手指打顫,勉強夠到林媽放在床頭的藥品,看見上麵的安眠二字,瞳孔陡然一縮,扔開藥瓶,喃喃道:


    “怎麽會…”


    林媽這樣慈祥善良的人,怎麽可能主動結束自己的生命。江九未強忍心頭的恐懼,發現了林媽枕頭下似乎有一個紙角。


    她伸手拿出,發現是一個信封。


    江九未目光顫動,打開信封,裏麵似乎是一封邀請函。


    這時她還沒有認識太多字,很多內容都看不懂,隻能隱約感覺出來給林媽寄信的人似乎是在威脅她。


    她把這張紙揣進衣兜裏,最後握了握林媽不再寬厚柔軟的手,轉身走出禮拜庭。


    孩子們盯著江九未,似乎想要這位平時最有主見的“孩子王”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麽。


    江九未微低眼眸,沙啞道:“林媽死了。”


    這群從地獄爬出來的孩童瞬時轟然,幾個年紀更小的甚至哭出了聲,就要衝進去找林媽。


    她卻隻是攔在眾人之前,阻止了他們毫無理智的行為,因為江九未聽到了外麵逐漸靠近的紛亂腳步聲。


    時間不多了。


    她壓穩嗓子,衝著麵前的孩子們揮了揮手,沙啞道:“林媽死之前…讓我們快點逃出去。”


    江九未進去是,林媽就已經變成了一具毫無生機的屍體了,怎麽可能說話。


    可眼下的情況,她卻也不得不搬出平時說話最被人信服的她,來促使麵前的人群盡快逃離。


    眼前的眾人雖然慌張痛苦,卻也不像其他溫室中長大的孩童那般萬念俱灰。


    他們都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回到地獄中罷了。


    那個“小狼崽”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麵前的小女孩,說:“我們…跑去哪?”


    江九未一愣,環視一圈,沉聲道:“至少先跑出去。”


    她指揮著這群孩子帶上了最需要的食物,簡單套好了衣服,帶他們齊齊往後門跑。


    那腳步聲已經推到了外麵,似乎馬上就要打開那並不堅固的教堂門,衝進來將眾孩屠戮殆盡。


    可後麵的小門是林媽自己打通的,寬度很狹窄,隻允許一人通過,十幾個孩子手忙腳亂之下,天知道要多長時間走完。


    小江九未目光一閃,又轉過身,竟直接反身衝向前門。“小狼崽”再度抓住了她的手腕,再度開口道:“你要…幹什麽,我去。”


    她知道時間緊迫,竟直接甩手跑開,從眾人的積蓄箱裏拿出一遝零錢,撒在了門口的地板上。


    聽著似是門外安置爆破裝置的聲音,江九未手下微顫,把信紙塞回信封,也丟到離門口有段距離的地方。


    她在賭,賭那一封信的價值。


    或許她們交出了那一封信,這些人就不會繼續追殺自己這群沒什麽價值的孩子了。


    幾番激烈動作下來,江九未的體力早已被熬空,纖細的小腿傳來陣陣痙攣,腳步也逐漸淩亂。


    可她依舊拚盡全力地往小門跑。


    江九未身後傳來一陣巨響,隨之而來的是鋪天的煙塵。她耳朵被震得微痛,正要倒下,卻感覺肩膀上傳來一股力量,直接把她拽出了小門。


    她微勻呼吸,看清了把自己拉出來的是“小狼崽”,微微點頭,算是表示感謝。


    江九未連忙叫上不知所措的孩子們,帶著一夥人跑進教堂後的叢林中。


    那群武裝人員似乎沒有趕盡殺絕的打算,事實上如果不是見到了那麽多被疊成床鋪的麵布,那群人根本不會想到這麽惡劣的環境還能住人。


    還住的是一幫孩子。


    好不容易跑了出來,眾人之間的氣氛卻並沒有好過多少。


    本來帶出來的吃的就很少,逃命的慌亂中又遺棄了一部分,這幫孩子很快就要麵對饑荒了。


    要去哪?


    江九未從不覺得幸運這個詞跟自己有什麽關係,母親走了,“父親”死了,那位繼父還在給予自己足夠多痛苦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遇見林媽後的生活好了些,她卻也從不敢有大的鬆懈,既然命運從不善待自己,那我就每時每刻都備戰。


    江九未眼看身後的馱扶著殘疾小孩的眾人已經有些體力不支,連忙停步,示意眾人席地而坐,稍事休息。


    她也不想讓麵前這些人感受到自己的無力,隻能壓製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髒,低低地喘著氣。


    這種凝固的氣氛下,那“小狼崽”卻湊到了自己麵前,麵色如常,沒有絲毫疲倦道:


    “我們去哪?”


    一群又幼又殘的小孩還能去哪?


    江九未目光一閃,望向山下的叢林,或許…可以試著找找周圍的孤兒院?


    之前和他們一起出門撿過廢品,江九未也算是對這片街區比較熟悉,在她模糊的印象中,街區靠近自己家的那一頭,似乎有著一個孤兒院。


    回去嗎?


    江九未低垂眼眸,她是真的不想再回到那個勾起自己苦痛的地方。


    但如果待在山上,自己這群普遍體力不支的小孩子,最後一定會淪為餓殍,成為野獸的腹中之物。


    可…要是去孤兒院,遇到那群武裝人員怎麽辦?


    她心下一轉…要不,回去看看?


    江九未心思一定,側頭向麵前的小男孩,說:“我回去看看…不行的話,我們去孤兒院。”


    “那裏真的適合我們嗎?”


    “小狼崽”鋪滿黑灰的眼眉微皺,似有所顧慮道,


    “如果那裏是好人,林媽媽為什麽不送我們去那?”


    江九未想起了被自己丟下的信,眼眸低垂,說:“或許…她有自己的原因吧。”


    說完,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孩子們在原地待好,抬腿就要獨自下山。


    “小狼崽”見狀一愣,卻沒有像上兩次一樣攔住她,隻是低垂下眼眸,目光中是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教堂。


    那群人似乎沒有多加逗留,拿走了地上的紙錢和信封就離開了。


    江九未回到禮拜庭窗前,目光複雜地看著麵前如同安睡的林媽,低低說了句:“你怎麽舍得?”


    悲傷是很稀疏的東西,尋常的生活中或許很難遇到,但一經觸碰,它就會勾引起人心中所有的負麵情緒。


    就像從地底伸出的巨手,無可抗拒,無法抵禦。


    但現在沒有矯情的時間,江九未小心翼翼走到被炸開的教堂門旁,往外探頭一看。


    她發現道路有被清理過的痕跡,平常那些在這時間段閑逛的醉漢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麽深的夜色…或許自己一行人不會引起太多的關注。


    好機會!


    江九未沿著原來的道路小跑回到山上,看到神色依舊惶恐的小孩們和低垂眼眸不知所思的“小狼崽”,心念一轉。


    “大家和我去孤兒院吧,現在街上人少,大家聚在一起,更安全。”


    那些小孩早已習慣了江九未的指揮,三五成群地站起身,拉著殘疾的同伴,緩慢下山。


    孤兒院門前。


    這座建築顯然要比廢棄的教堂整潔輝煌許多,說是孤兒院,其實在裝潢上更像是一家皇室博物館。


    這建築外側掛著電燈,簷角鑲金戴銀,窗明幾淨,白磚亮瓦,真不清楚一家孤兒院哪來的這麽多裝修資金。


    一片街區,兩棟建築,差異立見。


    沒見過大世麵的眾人失了分寸,齊齊把目光投向站在隊伍最前端的江九未。


    她注意到其他人的期望,輕輕吸了口氣,主動走上前去,沉沉敲了敲門。


    她守在門邊,隔了好一陣子,才有一個帶著些許惺忪的聲音傳來:


    “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覺,誰啊?”


    江九未對見陌生人有些恐懼,但眼下的形式也不是計較那些的時候。她壓了壓嗓子,揚聲道:


    “您好,我們…需要幫助?”


    那邊的人聽到是女孩子的聲音,目光微閃,拉開大門,看清了麵前風塵仆仆的小女孩,說:


    “你…是孤兒?”


    江九未抬起頭,麵前這位穿著寬鬆的黑色睡衣,身形消瘦,眼眶深邃,看上去很不惹人親近。


    她點點頭,側身露出身後的一眾孩子,溫吞道:


    “我們都是。我們沒有地方去了,想請您幫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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