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倉山鎮,天已經快黑了。


    徐星光跟霍聞安的婚禮邀請過嬴子堯,但嬴子堯是個不愛湊熱鬧的性子,就沒去。琳琳姐雖然知道贏醫生的存在,卻未曾見過。


    得知嬴子堯過年期間會住在徐星光家,她早早將徐慶年從前住過的那屋子重新打掃了一番,買了新的床,鋪上了嶄新的床單被套。


    看到嬴子堯本尊,琳琳姐微紅著臉,跟徐星光嘀咕說:“贏醫生長這麽帥啊。”


    徐星光笑她:“怎麽?看上了?”


    聞言,琳琳姐趕緊搖頭,“沒有的事,我這輩子是不會再結婚了。不過,帥哥,誰會不喜歡看呢?”琳琳姐告訴徐星光:“徐小姐,我過年得回我媽家裏去吃團年飯,贏醫生這邊,我怕是照顧不上。”


    “不用你照顧,他自己會做飯。”徐星光也沒將嬴子堯當做一個貴客,她說:“這裏本就是他的家,他回家了,自己動手做飯也不失禮。”


    “那就行。”


    徐星光將嬴子堯帶到二樓的房間,“這房間之前有人住過一段時間,不過床和被套都換了新的,師叔,你看看還有沒有需要改的地方?”


    嬴子堯是個嗅覺敏銳的人,但這間屋子裏並無任何難聞的氣味,顯然琳琳姐將衛生打掃得很好。


    “沒有,可以住。”嬴子堯指著牆邊的電梯門,納悶問道:“怎麽在這裏裝了電梯?”


    “以前住這裏的人,是我徐家的爺爺。他中風偏癱了,行動不便,就給他裝了部電梯。”


    嬴子堯對徐星光和徐家的事,也有所耳聞。


    “徐慶年。”嬴子堯還記得徐澤清父親的名字,他說:“是個教書人,私德沒問題,就是有點老思想。”不需要多問,嬴子堯也能想到那位老爺子到底做了些什麽,才讓徐星光將他給送回了徐家。


    “這次過年,你會去徐家麽?”嬴子堯將行李放在地板上,打開,一邊收拾,一邊問徐星光。


    搖頭,徐星光說:“都斷絕關係了,還去做什麽?”


    “至於老爺子那裏。”她說:“我讓琳琳姐明天給他送點錢和禮品過去,就當是拜年了。”但她是不會再去徐家的。


    點點頭,嬴子堯說:“人生苦短,做事隨心,也沒必要為了些條條框框委屈你自己。”


    “行了,你去忙,不用管我。”


    “嗯。”


    徐星光今晚還有得忙。


    要過年了,藥田護衛隊的退伍士兵,也要回去過年。但藥田不能沒人看管,他們隻能輪著回去過年。


    徐星光拎著帆布袋,騎著她的小電驢就去了倉山腳下的宿舍樓。


    兩隊人馬正在準備交接班,恰好人都在,橋見徐星光回來了,大隊長程拾光趕緊朝徐星光招手喊道:“老板,您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晚剛到。”


    徐星光停下電瓶車,對程拾光說:“把所有人都叫過來,要過年了,老板來給你們送溫暖了。”


    程拾光哈哈大笑,一聲口哨響,將護衛隊十多人全部叫了出來。


    護衛隊共有16人,有12名男性,4名女性。除此之外,還有一對幫忙做飯的中年公婆,他們是一名隊員的大哥跟大嫂,叫慶哥慶嫂。


    18人排成兩排,徐星光叫到誰,誰就上前去領紅包。


    他們這份工作其實很危險,隔三差五就得跟一些想要來偷盜藥草的不法分子打交道,幹的是危險活兒,拿的自然也是高工資,月薪在兩萬左右。


    大隊長程拾光的拿的是百萬年薪。


    徐星光給他們都封了紅包,兩名廚子各八千八,其他隊友則是一萬二。家裏有孩子的,另外給每個小孩包了一千二。


    拿到紅包,大夥兒心裏都挺熱乎。


    將紅包發了下去,徐星光抱臂走到程拾光經常講話的台子上。


    見她神情略顯嚴肅,不似平時和煦親近,大家都安靜下來,沒敢講話。


    “咱們世界遇到了危機,你們應該都知道了。”


    徐星光一開腔,大夥兒的臉色都變得沉重起來。


    一名男隊員輕聲說道:“我家孩子今年四歲,他在六個月前接種了變異疫苗。”


    另一名女隊員也說:“我家老二,也在前年接種了變異疫苗。”


    其他人都沒說話。


    他們的親戚中,也有許多孩子接種了變異疫苗。


    這場變異危機,是整個俗世界的危機。


    “年後,我將要去傳承嬴家參加百藥會,爭取獲得前往神武界的機會。我會盡可能地找到遏製基因變異的解藥。”


    “我走後,倉山藥田,以及倉山鎮,就得拜托諸位照顧了。”


    聞言,程拾光等人同時抱拳,高聲承諾道:“老板放心,倉山鎮就是我們的第二個家,我們一定會守護好倉山藥田,也會守護好倉山鎮。”


    “多謝諸位!”


    *


    霍聞安在翌日清晨抵達倉山鎮,吃過早飯後,他跟徐星光一起在219號小樓跟218號小樓的院門口貼好對聯,這才開車前往渝江大河。


    渝江橋下有一片河灘,每到夏天都有人來這邊野泳和夜釣。


    將車停在路邊,兩人拎著香燭跟火紙,沿著崎嶇的下坡路來到河灘前。今兒陽光溫煦,有人在河灘這邊露營燒烤,霍聞安跟徐星光這對俊男靚女的出現,引起了那些年輕人的注意。


    見他倆手裏拎著祭祀用的錢紙,年輕人們雖有些詫異,但也沒有覺得他倆舉止可疑。


    這條渝江大河中,不知淹沒了多少人,每到逢年過節,那些找不到家人屍首的人,就會來到河灘上祭拜死去的家人。


    霍聞安跟徐星光點燃香燭,插在河沙中。


    兩人跪在地上,點燃火紙。


    火紙幾乎沒有什麽灰燼,燃燒起來火光很盛,被微風刮向虛空,很快就消失得幹幹淨淨。


    燒完紙,對著河麵恭恭敬敬磕了頭,徐星光握著霍聞安的手,自顧自地說:“媽,這是霍聞安。你應該認識他,還記得隔壁霍阿姨家裏那個小哥哥嗎?他就是霍聞安。”


    “我們已經結婚了。”


    霍聞安微微一笑,反扣住徐星光的五指,也道:“莫阿姨,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星光的。”


    徐星光又說:“這幾年事多,沒時間來看您,再過些年,等我倆有了孩子,我們再帶著你的外孫來祭拜你。媽,你若在天有靈,就保佑我心願成真。”


    她倒了一碗酒,灑在地上,沉吟著說:“女兒我啊,隻願世界和平,百姓安居樂業。”


    她的願望不多,但願望很大。


    祭拜完莫音書,霍聞安又帶著徐星光去祭拜霍欽幽。倉山鎮的鎮民死後都能被葬入倉山陵園,但霍欽幽直到死都沒能得到倉山鎮鎮民的認可。


    她脾氣暴躁,一張嘴巴惡臭,又虐待孩童,死後都沒有鎮民肯抬她入葬。


    後來,是霍聞安家家戶戶去磕頭,才請來了鎮民們幫忙將其安葬。


    她被葬在蒼山後山腳,麵向著那片野生沼澤湖泊。當初宋熾就是藏在這裏,才被徐星光他們救起。


    霍欽幽的墓碑很低調,就隻有一個小土堆,土堆前麵立著一張墓碑。霍欽幽下葬那天,墓碑還沒做好,就隻有一個小土堆。


    葬禮結束後,霍聞安才花錢去鎮上的石匠鋪買了一塊墓碑,請石匠幫忙鑿字刻碑文。


    那會兒,鎮上的的石匠鋪就開在鎮中學的下麵,離霍聞安家不遠。


    石匠清楚霍欽幽是個什麽人,他都不肯在霍欽幽的墓碑上鑿下‘故顯妣’這三個字。他說:“霍小子,你知道顯妣是什麽意思嗎?”


    霍聞安怎麽會不知道呢。


    故顯妣,意思是說這位已故的女士,生前是個受人尊敬的母親。


    “故顯妣這三個字,你那母親就隻占了第一個字。她的所作所為,配得上‘顯’字?配得上‘母親’這個身份?”


    “我頂多給你鑿上霍欽幽之墓五個字,你若是不同意,那就算了。”


    後來,霍聞安就將那塊刻著‘霍欽幽之墓’的墓碑,立在了小墳堆的前麵。


    霍欽幽的墓碑,已經許多年沒有人來祭拜過了,路上長滿了野草,霍聞安拿著砍刀走在前麵,為徐星光劈出一條還算順坦的小路。


    “到了。”


    徐星光抬頭,就看到人高的坎子上,立著一塊墓碑。


    那墓碑後麵的墳堆長滿了雜草雜樹,墓碑上麵也布滿了青苔跟荊棘藤。


    碑文幾乎看不清了。


    “要清理墳墓上的雜草嗎?”徐星光問霍聞安。


    霍聞安搖頭,“沒必要。”


    霍聞安用刀將墓碑上的青苔和荊棘藤清理掉,他從袋子裏拿出電子燈點在墓碑前。這裏緊鄰著樹林,怕引起山火,用的都是這種電子燈。


    徐星光下意識就要跪下來燒紙,霍聞安阻止了她,“不要跪她。”


    徐星光看了霍聞安一眼,便改跪為蹲。


    燒完紙,看著火光完全熄滅,霍聞安這才牽著徐星光離開。兩人剛走完那截雜亂的小道,抬頭就看到湖泊公路旁邊停著一輛越野車,尤驕陽正好拎著東西從車裏下來。


    霍馨從副駕駛那邊下來,瞧見站在崎嶇小道中的霍聞安跟徐星光,她有些詫異。


    “小罪,你去祭拜了她?”


    霍馨沒想到霍聞安會帶著徐星光去祭拜霍欽幽。她以為霍聞安這輩子都不會再去霍欽幽的墳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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