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進公主府,完顏棲月猛地吐出一口血。


    “公主!”彩鴛大驚失色,完顏棲月抬手製止了她,拿出手帕拭去唇角血跡。


    她有些怔然地看著手上染血的繡帕,就在這時,一陣風襲來,將繡帕卷到一旁草叢中。


    她回首看向君炎,聲音有些縹緲:“君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有絲毫難過?”


    長公主一向自持清高,很少直呼國師的名字,是以君炎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一板一眼答道:“公主若亡,天下之殤。”


    君炎那黑沉如星的眼裏,浮出冰冷的神色。


    “我去配藥。”


    完顏棲月勉強笑了笑,“辛苦了,等會我讓人送你回去。”


    君炎一頓,隨即垂眼:“好。”


    “長公主,芸熙小姐求見,一直在前廳等候。”李嬤嬤迎出來。


    完顏棲月皺了下眉,扶著李嬤嬤的手朝前廳走去,廳內,商芸熙一身素裝,不施粉黛,卻如出水芙蓉般俏麗。


    見到完顏棲月,恭敬跪下行禮:“臣女聽聞公主身體不適,特來看望。”


    完顏棲月淡淡道:“起來吧,你有心了。”


    商芸熙是她唯一好友,兩人無話不談,自從她以身試毒,知道芸熙是個直性子,故意與她疏遠了。


    “長公主,聽聞你去了楚府,國師他……”


    芸熙早就從窗口看到大國師隨棲月進來,眼裏滿是厭惡:“我倒不知,長公主竟將他帶進府裏……”


    “芸熙,休得胡言!本宮與國師清清白白!”


    商芸熙委屈的癟癟嘴,大國師來曆不明,又一向喜歡遮遮掩掩,誰知道麵具下那半張臉是何模樣?這樣的妖人,居然把長公主迷得神魂顛倒,連她這個朋友都不認了。


    完顏棲月閉了閉眼,難掩疲累:“本宮要休息了,你改日再來吧。”說罷,由李嬤嬤扶著,緩緩走向室內。


    留下商芸熙氣得跳腳,挽起袖子朝門外走去。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棲月變了,不僅有事瞞著她,就連生病都不對她說,都是那個狐狸男!


    她這就去教訓他一頓,然後告訴爹爹,若不除掉狐狸男,恐怕長公主做不了女帝。


    摘星閣,君炎打開門,視線落在完顏棲月毫無血色的唇上,他臉色一變,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完顏棲月隨他號脈,聲音輕緩:“我又來喝酒了。”


    “長公主,你再這般折磨自己,最多三個月,我就該給你刻長生牌位了!”


    話音剛落,完顏棲月直直倒在他懷中。


    摘星閣種滿桃樹,說也奇怪,自打君炎住進來,摘星閣的桃花,開了一茬又一茬。


    最繁盛的一棵樹下,一位穿著玄衣,臉上戴著狐狸麵具的俊美男子,同身穿華服的女子對坐。


    花瓣落在石桌上,君炎緩緩開口:“長公主,你若再以身試毒,隻怕一年都活不了了。”


    完顏棲月平靜的端起桌上酒盅,一飲而盡:“國師,這陳年的桃花醉隻剩兩壇了,你不喝,實在可惜。”


    君炎看著她滿不在乎的模樣,悄悄將手裏的丹藥丟在腳下,被落下的花瓣遮住。


    倒盡最後一滴酒,完顏棲月帶著一身酒氣悠悠起身:“本宮也該回去了。”


    君炎凝視她清瘦的背影,眼裏閃過一絲沉痛之色。


    楚璃臨行前將錦初托付給他,讓他給蘭貴妃下毒,將皇後死因告訴完顏棲月,完顏棲月備受打擊。


    蘭貴妃所中之毒天下無解,沒想到一向與蘭貴妃不合的長公主,甘願以身試毒,尋求解藥。


    這紅菱散乃百種劇毒所製,就算解了十之八九,剩下的幾種也足以要人性命。


    紅菱散還有一個特性,就是每種毒發作半年,一百種,哪怕請了最高明的神醫,中毒之人也熬不到最後一種毒解。


    完顏棲月推開房門,見夕陽殘影中,父皇等在案前。


    完顏宗抬眼看向他的長女,聲音裏帶著徹骨寒意:“貴為雲國長公主,卻跟國師苟合,你真隨了你的母親!”


    完顏棲月抬眸定定看著完顏宗,深吸口氣:“今日是母後忌日,您不應該這樣說她。”


    完顏宗一怔,隨即拍案:“你母後是蘭貴妃,賤人早被我剝奪封號,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完顏棲月身後的手,狠狠掐進掌心,痛到麻木。


    那個把她當做掌上明珠,放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母後,正是被她親生母親算計,與宮中侍衛苟且,被父皇抓了個正著,隨即打入冷宮,活生生餓死!


    雖然蘭貴妃同她解釋過許多次,她始終無法將蘭貴妃當做母親。


    母後當年生產傷了身子,五年後又生下小十一,身體每況愈下,她一向冰清玉潔,怎能與一個猥猥瑣瑣的侍衛苟且?


    這件事,她恨蘭貴妃,也恨父皇,隻是那個善良的母後再也回不來了,而她故意以身試毒,算是還了蘭貴妃的生恩,也是對自己當年沒有救出母後的懲罰。


    以死相逼,也許會知道許多真相,而父皇,也許該退位了!


    逃荒路上,錦初緊握著手中的半個土豆,堅定的認為那最重要。


    七歲那年,她啃著十一皇子給她的大雞腿,那一刻,它好像是最重要的。


    搬進楚府,她經常仰躺在樹蔭下,陽光斑駁的灑在臉上,一個悠閑的午後,於她而言是如此重要。


    如今,錦初意識到,爹爹要回來了,身邊還有一個言聽計從的十一皇子,忽然覺得就這樣一直下去也不錯。


    三坊七巷燈火通明,行人鱗次櫛比,似乎比往日熱鬧許多。


    “爹爹就要回來了,她肯定會問我功課,你平日不是逼著我讀書識字,怎麽今夜帶我出來玩?”


    錦初不是不想讀書,是她看不得君炎,聽他講課,嘴巴一張一合,總感覺自己又變成了王母娘娘池子裏的魚,太上老君趴在白玉欄杆上,對著她流口水。


    所以君炎的課,她能逃就逃,不能逃幹脆睜著眼睛睡覺。


    是的,這是她的獨家絕技,就算不用閉上眼睛,心神合一,神遊天外,也能進入夢鄉。


    “你呀,若早些用功,也不用如此辛苦了,今日是重陽節。”


    亦修幫她戴好帷帽,兩個人手拉手,信步朝人群中走去。


    街上四處都是花燈,一片國泰民安的景象,錦初的目光停在一架花牆前,一個熟悉的聲音灌入耳中。


    “羊肉泡饃,熱乎乎的羊肉泡饃!”


    有人在前方吆喝,錦初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可細想,又覺得與記憶之中不同。


    但是,忍不住頓足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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