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山主掃視著屋子裏殘肢斷骸,冷笑一聲道:“平素裝的像個良善之女,背地裏做事,如此陰狠毒辣,表裏不一的賤婦人,就該千刀萬剮。”


    她這是罵孟玉春,卻讓洪瑩誤會了。


    洪瑩循著聲音轉過了槍身,問道:“老東西,你罵誰?”


    拔山主一揮拐杖:“你就是宅靈?”


    “是呀!”洪瑩頗顯得意的甩了甩槍尖。


    而今槍尖上滿是血色,配上原本的金屬根底,有一種別樣的靚麗。


    拔山主揮起拐杖要下手,忽聽唱機喊一聲:“喂呀賤人,你算什麽宅靈,這家裏輪得到你做主麽?”


    拔山主看向唱機,起初隻看到這東西冒汽又冒煙,還以為是個茶爐。


    現在才知道,這東西上邊有唱片,唱片不停旋轉,喇叭口還能出聲。


    孟玉春居然有兩個宅靈。


    這事倒也聽說過,有些高層次的宅修,確實不止一個宅靈。


    那個男人又是做什麽的?


    拔山主看向李伴峰:“你也是宅靈?”


    “我……”李伴峰不知該作何解釋。


    拔山主笑一聲道:“罷了,我送你們一塊上路!”


    砰!


    拐杖砸在地上,無形之力騰起,屋子裏的屍骸和各色法寶都飛了起來。


    唐刀驚呼一聲,和手套一起鑽進了李伴峰的口袋。


    八音盒笨拙一些,想找李伴峰,卻飛不過去。


    判官筆懸浮在半空,沒當回事情,翻個身睡去了。


    月份牌把自己卷了起來,掛在鍾擺上,和酒葫蘆一起飛到了李伴峰身邊。


    飛到李伴峰身邊也未必安全,李伴峰自己也飛起來了。


    隨身居正廳裏,桌椅板凳,飯碗水桶,包括李伴峰的那張床全都飛了起來。


    “力修?”唱機沒飛,從容的噴吐著蒸汽,“這個道門可不多見了。”


    “有什麽不多見,當年戰場上不有的是麽?”洪瑩也沒飛,披散的長發略微飄起來一些。


    嗤嗤~


    唱機笑道:“瞎婆子,現在不是那個年頭了,力修都快被武修逼得無路可走了。”


    洪瑩冷哼一聲:“一力降十會,一快破百巧,武修算什麽東西!”


    兩人還在為修為的事情爭執,拔山主意識到情況大不妙了。


    這兩個宅靈沒飛起來,證明她們的實力不比孟玉春遜色,想在短時間內殺了她們,難度非常的大。


    看那男宅靈沒什麽本事,先用他做個要挾,看能不能想辦法脫身。


    拔山主改換力道,要把李伴峰摔在地上。


    哐啷~哐啷~哐啷!


    緊密的鼓點響起,拔山主感覺氣息不暢,技法難以施展。


    在鑼鼓的節奏聲中,李伴峰連同一屋子的家具和法寶緩緩落回了原處,娘子把拔山主的技法破解了。


    拔山主揮起拐杖打向了唱機。


    砰!


    唱機的前櫃發出一聲悶響。


    拔山主打中了唱機的前門,但沒打上力道,她的氣息隨著鼓點不停跳動,體內的力量彼此在互相衝突。


    唱機唱腔陰冷:“不知死的老嫗,誰讓你動我相公?”


    老嫗身軀抖戰,集結全部力量,想要擺脫唱機的控製。


    鑼鼓越發密集,夾雜著娘子陰森的唱腔:“我且到望鄉台親自查看,又隻見小鬼卒、大鬼判,押定了屈死的亡魂,項戴鐵鏈,悲慘慘,慘悲悲,陰風繞,吹得我透骨寒。”


    《探陰山》,本是花臉的唱段,娘子改了調門,改了板眼,化成了青衣唱腔,曲調陰森淒慘,唱的拔山主心驚膽戰,冷汗直流。


    不行。


    鬥不過這宅靈!


    拔山主轉身往門外走,大門卻打不開。


    她看到李伴峰身後還有一扇門,拔山主化身鬼火,衝了過去。


    這卻更加激怒了娘子,她以為這老嫗是奔著李伴峰去的。


    一團蒸汽襲來,迫使老嫗現了真身,唱針直接穿爆眼珠,鉤在了眼眶上,把老嫗鉤了回來。


    “你真不知死活,還敢動我相公!”沸滾的蒸汽把唱針燒得通紅,燙的老嫗眼眶冒煙。


    老嫗想用蠻力,把唱機的唱針掰斷,可陰森的唱腔從未中斷,老嫗始終發不出力氣。


    李伴峰不理解。


    娘子這戲唱的挺好聽的,怎麽對老嫗有這麽大的殺傷力?


    思索間,耳畔突然一陣濕熱。


    什麽情況?


    李伴峰摘下耳環怒道:“不是說不準尿在我耳朵上嗎?”


    洪瑩警告了耳環一句:“讓伱聽的你好好聽,不讓你聽的千萬別聽,這惡婦怕傷了她男人,讓你們聽了些好聽的,真正的聲音要是讓你們聽到,魂都給你們嚇散了。”


    拔山主活動了一下手腕,她手腕上有一個金鐲子,這枚鐲子是件罕有的靈物,或許還能救她一名。


    活動了半晌,鐲子沒反應。


    奇怪,鐲子呢?


    鐲子不見了!


    唱針再度升溫,唱腔重重交錯,似有千百伶人,共唱一出大戲。


    掛在唱針上拔山主漸漸不再掙紮,唱機的唱詞讓她陷入了恍惚。


    另一根唱針插進了她的頭頂,拔山主身軀抽搐,兩眼上翻,好像被吸了腦髓。


    李伴峰心下歎道,幸虧我是個正派的人,我的家也是個正派的地方。


    這要是換做別人家裏,鮮血淋漓,屍骸滿地,還有一老嫗被活吸腦髓,那肯定成了魔窟一樣的所在。


    “娘子,給她留口氣,我有事情問她。”


    唱機道:“相公快些問,洪瑩,你也加些戒備,這人的修為不在地皮上。”


    洪瑩道:“既然不在地皮,就該趕緊殺了,別出羅亂!”


    “賤人,誰要你多嘴,相公要問話,就得聽相公的!”


    不在地皮上?


    那就是在雲上。


    李伴峰問道:“你是地頭神?”


    拔山主不願說話,唱針猛然升高了溫度,拔山主一陣顫抖,終於開口了:“我是東邊地界的地頭神,拔山主。”


    “是孟玉春的鄰居?”


    “是。”


    “為什麽要殺她?”


    “我想拿她的契書,如果她不反抗,也不報複,我可以不殺她。”


    “拿她的契書有什麽用?”李伴峰一直想知道這件事情,契書對一名地頭神到底有多大的價值。


    “拿了她的契書,去內州,就能換一百年壽命。”


    李伴峰一怔:“這是內州給你的許諾?”


    “這不是許諾,是規矩,所有地頭神都知道的規矩。”


    李伴峰錯愕無語。


    內州居然能製定出這樣的規矩?


    而今想來,水湧泉可真是仗義,當初他能挖了秋落葉的契書,卻沒有挖。


    “契書被挖了,地頭神會怎樣?”


    “會丟了位格。”


    “丟了位格又會怎樣?”


    “會掉修為,短則三五日,長則一兩年,丟了契書的地頭神,修為會從雲上變成地皮。”


    從雲上變地皮,是不是就相當於晉升失敗了?


    “也就是說會變成傷魔煞?”


    “變不成傷魔煞,掉修為是大損傷,根基深的,能殘留些靈性湊合活著,根基不深的就直接灰飛煙滅了。”


    難怪一說起契書,地頭神都要以死相拚,契書被挖的代價太大了。


    李伴峰問拔山主:“為了一百年壽命,你就要鋌而走險?”


    “我沒辦法,我四百八十多歲了,在地頭神裏,已經算長壽的,


    雲上一層,壽命最長不會超過五百,我如果不想辦法續命,估計也熬不過幾年。”


    唱機在旁道:“相公,這老嫗沒撒謊,內州確實有這樣的規矩。”


    娘子說起內州,嚇得李伴峰一哆嗦,李伴峰以為娘子又要發瘋。


    可娘子今天挺正常的。


    看來娘子複原了不少。


    這些日子沒白喂呀!


    李伴峰繼續問道:“為什麽非挑孟玉春動手?”


    “她是宅修,閱曆不多,而且剛當上地頭神,很多規矩都不知道,是周圍地頭神裏最好對付的一個,


    在這附近的地頭神,都沒遇到過開荒的,大家都看不到盼頭,唯獨她走運,來了不到一年就遇到了開荒人,


    周圍的地頭神都嫉恨她,我殺了她,別人不會說我什麽,她不死在我手上,也遲早死在別人手上。”


    這就是地頭神之間的關係?


    “奉取翁、甜鼻涕、刀筆吏、戲招婦,這些遊怪都是你雇來的?”


    “是。”


    “你用什麽做酬勞?”


    “修為,地皮上的修為。”


    “你手上的修為從哪來?”


    老嫗的神情越發迷離,含含混混半天說不明白。


    唱機道:“相公,新地的地界能滋生修為,地頭神的契書能把這些修為搜羅起來,用來賞賜手下異怪,如果出得起大價錢,還能收買遊怪,


    隻是一次收買了這麽多遊怪,隻怕這老太婆要傾家蕩產,以後再想操控地頭上的異怪,卻也沒了籌碼。”


    老嫗喃喃低語:“顧不得了,顧不得了,我想活……”


    李伴峰沒聽清拔山主的話,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修為的事情。


    “相公,有事快些問,這人不能久留。”


    李伴峰趕緊問道:“你的契書在什麽地方。”


    “在我住處。”


    這不廢話麽!


    “你住處在什麽地方?”


    “你想要我契書?”拔山主喘息道,“饒我一命,我帶你去拿。”


    唱針再度升溫,娘子告誡拔山主:“別那麽多話,問你什麽就老實回答。”


    拔山主耐不住折磨,說了實話:“去找戲招婦,她知道我的住處。”


    “好,好!”李伴峰點點頭,示意娘子可以動手了。


    唱針陡然伸長,從拔山主的頭頂,一直貫穿到了地麵。


    拔山主抽搐之間,還在低語:“我想活,讓我活……”


    低吟許久,拔山主沒了聲息,魂魄被娘子吃了。


    蒸汽一團一團噴吐,唱機緩緩唱道:“相公,今天就是拿來龍肝鳳髓,小奴也吃不下了。”


    李伴峰笑道:“娘子先歇息片刻,我出去轉轉,一會就回。”


    “喂呀相公,該不是要去找這老嫗的契書吧?”


    李伴峰抽抽鼻子道:“就是好奇,我想去看看。”


    “喂呀相公,你該不是惦記著契書裏的修為吧?”


    李伴峰憨厚笑道:“多攢點修為不也挺好麽,娘子也說了,地界上的修為,都在契書裏放著。”


    “喂呀相公,你的修為是小奴給的,你去找契書做什麽?”


    李伴峰擦擦汗水道:“我不用,也可以給娘子用呀!”


    “喂呀相公,小奴不用那種修為,新地上的修為和正經修為不一樣,


    蓑蛾夫人,相公是見過的,相公想變成那副樣子麽?”


    李伴峰一怔:“用了新地的修為,就會變成蓑蛾夫人?”


    “那倒不是,蓑蛾夫人是苦修變得,宅修能變成什麽,卻也難說,


    新地上的異怪,有的是人,有的和人是近親,隻因為有了新地的修為,成了那副模樣,相公,你可考慮清楚了,真想要變成那副模樣麽?”


    李伴峰抿抿嘴道:“變個模樣,也沒什麽大不了。”


    洪瑩把鏡子拿到了李伴峰麵前:“先看看你現在的模樣,真變成個怪物,你不嫌棄自己麽?”


    作為一條長槍,你還天天照鏡子,你都不嫌棄自己,我嫌棄什麽?


    “我是不嫌棄的,不知娘子嫌不嫌棄我?”


    “喂呀相公,小奴也不嫌棄,相公想去就去吧。”


    “好,我這就去。”李伴峰蹲下身子,低開了箱子。


    “喂呀相公,你這是做什麽?”


    “我這就去上機油。”


    唱機哆嗦起來:“相公呀,小奴是好心提醒呀,為什麽相公要上機油呀?”


    吱扭~


    李伴峰已經把後蓋打開了。


    唱機哆嗦的更厲害了:“相公呀,小奴今天吃了這麽多,你可不能弄錯了地方,相公看準些呀,看……準……不,不準呀,相公,不準呀~


    相公呀,相公,那,那,那個地頭神的契書,還,還有別的用處,你,你別急呀,你聽小奴,慢慢說呀~”


    ps:契書還能有什麽用處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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