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楚家院子裏傳出陣陣讀書聲。


    “大哥,這麽勤奮,一大早就起來苦讀啊!”楚有智走了出來,見楚有文捧著書本在晨讀,有些出乎意料,大哥這麽努力,莫非這次真有把握考中?


    楚有文和他打了聲招呼,他哪有什麽苦讀的心,隻是擔心手臂的安全搞得一夜沒睡好,這才早早爬起來做個樣子給老爺子看。


    楚有智把他拉到一邊,輕聲說有事商量,楚有文帶他進了書房,這是楚老爺子早些時候為了便於兒孫們溫書,特意擺弄出來的。


    兩兄弟坐好,楚有智掏出一張折疊過的紙遞給他。


    “大哥你看看,我認為這事應該讓你知道。”


    楚有文接過,迅速瀏覽一下,重重往書桌一啪,恨恨地罵道:“怪不得那死丫頭昨晚那麽囂張,原來認識了個有錢人!老五,這契書你從何而來?”


    楚有智解釋道:“五郎昨晚吃飯時撿到的,說是五丫身上掉出來的,連同三文錢一起。他原以為是銀票,今早才拿給我看。”


    “死丫頭才借三百文,卻被人哄騙還三百兩!大字不識一個還敢出去惹事生非,被騙了活該!這下看三房怎麽應對!”楚有文冷笑道,這回輪到自己看笑話了吧。


    “大哥你久在書院,不知道外麵情況不奇怪,那許多金可是個大名人,人稱為寶山第一敗家仔!他常常在街上亂撒錢,一撒就是三四年!就算一天下來隻撒出去一兩,幾年下來就得過千兩!不大有後台的貴公子哪來這麽多錢給他敗?他要是鬧上門追債,白紙黑字的咱們可賴不了!”楚有智耐心地說道:“大哥你說會不會是五丫暗中和那家夥竄通好,一起訛家裏的錢?”


    聽他這麽一說楚有文感覺事情不簡單,必須正視起來。他想了想說道:“按理姓許的堂堂富家公子,不可能和一個小丫頭勾聯,我諒五丫也沒那本事。極有可能這是姓許的巧取豪奪的伎倆,五丫稀裏糊塗按了手印。”


    “大哥說的不無道理,沒點橫財誰能頂得住天天撒錢,就算家中有金山也會被撒完。可姓許的鬧起來,家裏要如何應對?”


    “哼,這上麵可是寫明了,一旦五丫還不起時,對方有權變賣家產、賣人抵債。她惹出來的禍她自己解決,難道還想靠家裏幫她解決?”楚有文不屑地應道。


    “大哥,我擔心她糾住你的事情不放。家裏既然幫了你,怎麽能不幫三房?”


    楚有文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立即沉默不語。


    “大哥,反正老三都成那樣了,就算治得好也是長期藥罐子,還天天要人伺候,這可是無底洞!不如趁全家人都在幹脆把三房分出去得了,姓許的來鬧就牽連不上我們,這事依我看早弄早好。”楚有智出了個主意。


    “老五,你這幾年沒白在商圈磨練,腦子越來越活,發財是遲早的!”楚有文誇了幾句,兩兄弟一同找杜婆子密謀去了。


    那邊,楚有德和楚從容等人聚集在楚有賢床前。


    經過一夜休息,楚有賢狀態並沒什麽大變化,依舊氣若遊絲,雙眸無神。隻是有了葉氏精心照顧,看起來沒那麽邋遢嚇人。葉氏坐在床邊雙眼紅腫,估計通宵達旦地哭。一直盼著男人回來有依靠,誰料卻成了這樣子。


    楚三郎從小隨父母下地幹活,根本就沒什麽主見,站在床上顯得六神無主。楚有德性子樸實,因腿腳緣故長期飽受歧視,也沒什麽見識。雙胞胎雖然機靈,但年紀擺在那裏,他們隻是心痛父親,什麽也做不了。


    楚從容雖然是近十二歲的軀殼,但內心是將近三十歲的靈魂,看著這一大家子,不得不站出來發揮點作用了。


    “娘,四叔,本來家裏輪不到我說話,但很不客氣地說,現在我們正處於生死存亡的關口!你們說說看怎麽辦?”


    楚有德立即開口:“五丫,我聽你的!”


    他不知道自己離開家兩個月,這侄女都經曆了些什麽,但昨晚目睹她舌戰全家,把他們駁得啞口無言,更把杜婆子喚成小奶奶,氣得杜氏屁都不敢放一個!


    “閨女啊,娘心裏都亂成一團麻了,你想要娘做什麽娘照做就是。”葉氏又開始摸眼淚低聲抽泣,近來閨女心眼如同蜂窩般多,有她拿主意差不了。


    “我們都聽姐的!”雙胞胎最為響應。


    “五丫,哥沒意見,你想做什麽就說。”


    最後表態的是三郎楚應俊,十七歲半大小夥子要聽妹妹的話,多少有些扭捏。


    楚從容把所有人的表現都看眼裏,看來除了雙胞胎,其他都是沒主見的家夥。楚從容並不敢對他們寄予厚望,隻希望他們不要拖自己後腿就行。之前還想著對他們進行長期潛移默化,隨著楚有賢受傷,方案已經不可行,必須快刀斬亂麻。


    “估計爺會很快把我們分出去,四叔你跟誰?”楚從容拋出個重磅問題。


    葉氏被女兒洗過幾次腦,不但不害怕,反而有些期待。楚有德卻不大敢相信:“都說爹娘在不分家,你爺不可能同意分家的。”


    “四叔你隻要告訴我跟誰過!”


    楚從容發揮上一世職場的幹練勁,這不是在討論可不可能,她要的是結果。


    “我肯定跟三哥!跟你們!”


    楚有德在些急了。自己和三哥可是同一個娘肚子出來的,三哥三嫂一直來對自己的照顧不用多說,杜婆子那邊從沒把自己當人看,更何況自己的腿就是因杜婆子不肯掏錢才瘸的。


    楚從容要的就是這結果。


    “你們聽著第一件大事分家,快則三天慢則半個月爺肯定會把我們分出去。到時三哥負責請村長和族長,大家裝作不同意,哭訴分出去活不下去,這是保證咱們在分家時不吃太多虧。”


    “第二件大事就是爹的傷,三哥我給你錢,你負責看誰家有雞賣就買回來熬湯,每天保證爹的雞湯不能斷,人參我過幾天再想辦法。你要記住,誰跟爹搶吃的就是謀害咱爹!”


    “娘你除了必要的家務活,專心照顧好爹!老郎中說爹受的內傷不輕,短時間內不能過多移動。我和小六小七經常不在家,你更要做到寸步不離。”


    “四叔你去地裏幹活時別走遠,防著有人打小六小七主意。萬一有事盡管跟他們拚命,除了爺外其他人不用管死活照打就是!”


    “小六小七你們要天天跟著我,有事也能及時通知到大家。萬一你們落單被欺負,就一麵喊人一麵逃,你們人小會吃虧,不要和他們硬幹!”


    按理那幫人近來忙於擺平楚有文的爛事,不會有太多閑情逸致對付三房,但保不準有人會亂發神經。


    吩咐好大家後,楚從容走到楚有賢身邊坐了下來,柔聲說道:“爹,現在你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大夫說你沒什麽大事,隻要有足夠進補,很快就會好起來。這兩天你先將就著喝點雞湯,過兩天女兒給你弄人參回來。你是一家之主,我們一家人都等著你來照顧呢。”


    楚有賢嘴唇動了幾下但久久說不出話,眨了幾下眼睛,也不知他心裏在想什麽。


    “爹,其實我和小六小七挺能幹的。不信我跟你打個賭,我們會讓你人參湯喝到想吐,你信不?”


    楚有賢又眨了幾下眼睛,楚從容看不懂,忙問葉氏這是什麽意思。葉氏觀察了一下,說道:“你爹在誇你們能幹,他隻想吃雞屁股,不想吃人參!”


    唉,純樸的人啊,連願望也這麽純樸。


    事實上兩母女都沒能理解楚有賢的意思,這是後話。


    昨天三人拿回來的雞肉,葉氏舍不得吃,打算留來熬湯給自家男人喝。楚從容想到煮過的雞再用來燉湯沒啥營養,幹脆讓大家吃了,說放到明天溲了就是浪費。葉氏不肯,直到楚從容拉著雙胞胎再三保證一定讓爹喝上新鮮雞湯。


    第二天,楚從容想趁著四叔在家,抽空弄點生粉出來,這事情得花體力她自己幹不了。她問清楚村裏誰家有石磨,得知最近的就是牛二家有,便讓四叔陪自己過去。


    牛二不在家,牛二嬸一見楚從容,連忙打招呼,並叫女兒牛小花出來招呼客人。


    “牛二嬸,我不是來做客的,我是想借你家石磨用一用。”楚從容話剛說完,屋裏走出個小女孩子,比自己高半個頭,又黑又瘦。


    “五丫,你全好啦!”牛小花親熱地打招呼。


    其實兩人並不熟,之前僅限於認識。雖然同村且年紀相仿,但原主六歲就進了李府做丫鬟,一個月才得休兩天,回家還得幹這幹那,完全就沒機會玩哪來的玩伴。


    牛小花自來熟,知道她要借石磨過,就讓她隨便用。牛家石磨原來是牛二做豆腐時磨豆子用的,後來豆腐不好賣賺不到錢,他們幹脆就不做了。


    楚從容說想要買些紅薯和木薯,牛小花連忙進屋去抬了半筐紅薯出來,木薯去年的早已吃完今年還沒得收獲,隻有一些曬幹的木薯片。這些楚家也有,但楚從容不想與杜婆子那夥人沾邊,怕到時扯不清。


    楚從容要了二十斤紅薯,又要了十斤木薯片,問清現在的行情給了牛二嬸十文錢。牛二嬸笑嗬嗬的不收,被楚從容一通硬塞,才勉強收下。


    牛小花得知她想要磨成漿,馬上幫她將木薯片泡水,然後幫她一起給紅薯削皮、切塊。楚有德將削好的紅薯片磨成漿,裝成一桶一桶的。


    牛二嬸隨口問拿來幹嘛用的,楚從容解釋說她爹吃不得硬東西,大夫讓磨成漿給他喝。


    牛二嬸聽到楚有賢出了事,趕緊撿了五個雞蛋,特意交待道:“上次你病了,恰巧家裏的雞不下蛋,這是最近才下的,你拿去給你爹吃。”


    楚從容接過雞蛋,鼻子一陣陣發酸。


    麵前這一家子住著破敗的泥草房,人人全身上下衣服破破爛爛,個個麵如菜色骨瘦如柴,一看便知長期營養不良。即便如此他們都肯省出幾個雞蛋來支援別人,如此大方行徑,可見多麽質樸善良。


    為什麽自己遇上的外人都那麽善良,偏偏家裏那一窩如此自私自利,個個都想著吃她三房的肉喝她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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