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了楚家大院,徑直闖了進去。


    “死丫頭,你跑進來幹什麽,這裏又不是你們家!”楚寶鳳恰好站在上屋門口,張口就罵。杜婆子在裏屋聽見,眼皮忍不住一陣狂跳。


    楚從容雙手叉腰大聲說道:“我找我爺,與你無幹!”


    楚寶鳳死活不讓進,想到上午娘和大嫂二嫂去了老宅那裏得了銀子回來,她知道這死丫頭鐵定是為了這事而來。


    兩人爭執拉扯,楚老爺子在屋裏坐不住了,走了出來。


    “爺,我想單獨和您說幾句話。”


    楚從容心想先禮後兵為好,得給這老頭子一些麵子。


    楚老爺子臉色有些狐疑,不知她想幹什麽。說句真心話,他心裏也有點怵這丫頭,軟硬不吃說話簡直可以氣死人。遲疑了一會,還是把她讓進了簡陋的書房。


    楚從容定定地看著老爺子好一會,從神態看得出這事情他應該不曉得這事,迅速調整語氣,盡量保持平和地說道:“爺,我這人最敬重您,您有文化、講道理,有魄力、有遠見,所以孫女我就拉開天窗跟您說幾句亮話。”


    “我雖然不認識教諭大人,但認得東安書院的林夫子,也認得縣裏誌雅學院的楊華清楊老夫子。而且是和楊老夫子還有些交情,約好了明天還要去縣裏會他。”


    “爺我這不是在向您吹噓,而是今天小奶奶去搶了我爹的四兩救命銀子,您前腳分家才分給我們三兩,回過頭小奶奶還多搶一兩,高利貸都沒這麽狠心。那多出來的一兩銀子還是楊夫子賞給孫女的。我需要她給我還回來,並補償一兩作為我爹娘的精神損失費!”


    “我現在不是和您商量,而是通知您。要是吃飯前我見不到五兩銀子,明天我就會跟楊老夫子他們說這事,見麵地點就在縣裏雅意茶樓,爺有興趣可以去看看,孫女我請您喝壺茶。”


    “明日我會開口向老夫子借錢,借錢就得有理由。我的理由很真實很感人,我會哭訴正在進學的大伯,搶了我父親的買救命藥的銀子,還貪吃好賭不孝順父母,害得爺大把年紀還要到處借錢替他還債,可見大伯品行何等卑鄙惡劣,真是讀書人的恥辱。對了,明日我還會回到鎮上找林夫子,訴說起楊老夫子對這敗類大伯的深惡痛絕,從而不經意間提到大伯似乎還有兩個兒子就在東安求學。爺您知道我口才不錯,保證說的事情會讓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爺您不用懷疑,我一向說到做到!我最喜歡用溫和的語氣,訴說最殘酷的事情。您記住一點,最好吃飯前讓我見到銀子!”


    楚從容說完,微笑著瀟灑地轉身離去。她走出大門,身後傳來楚老爺子高聲暴喝:“死老太婆,你給我滾進來!”


    三人回到家裏,葉氏正眼巴巴地盼著,女兒真能將銀子要回來?


    “娘,飯菜還沒開始弄?”


    葉氏看了看閨女兩手空空的,吸了吸鼻子啞著嗓子說道:“閨女,要不到就算了。”


    她也不敢奢望閨女真能把銀子要回來,杜婆子是什麽樣的人物自己還不知道嗎?隻是之前自己信誓旦旦答應了三弟,這下子不懂得如何向他解釋才好。


    “娘,不用這麽緊張,銀子一會爺就會讓人送過來的,咱們還是先弄吃的吧,晚上我還有事要忙。”


    楚從容安慰道,四叔白天幫自己把兩種澱粉曬好了,今晚她還要趕著做出沙穀米和西米,否則明天拿什麽交給土豪。


    葉氏見閨女發話,隻能懸著顆心把飯菜弄出來,盛了大半碗米飯,氣衝衝地往楚有賢邊上重重一放,至於人參雞湯,拿去倒了作肥料也比給他喝劃算!她二話不說,轉身出去招呼弟弟吃飯去了。


    葉氏捧著碗心不在焉,看著弟弟正喜笑顏開地和幾個小輩說話,心裏愈發難受。要是錯過這樁親事,弟弟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女方要不彩禮要得多要不嫌弟弟年紀大了。


    “五丫,鎮上有床賣,大床要一百五十文,小床一百二十。”正在葉氏尋思如何開口,三郎適時向楚從容說了自己問得的結果。


    楚從容聽了很開心,看來明天就可以脫離睡地板的困境了。正要想四大兩小得準備多少錢,楚有德問是不是買些木頭自己弄。


    “四叔,你會做嗎?我們會不會半夜摔下去?”兩個小屁股笑嬉嬉地問,從沒見過四叔做過木工活。


    “我以前跟人學過做凳子,做床估計也不難,最多難看點但一定保證結實。”


    楚有德說起來很有信心,自己一直沒什麽事情做,等同於吃白食,總感覺對不起這個家。


    楚從容已經心算出來了,才八百二十文還不到一兩。就算四叔會做,家裏沒工具不說,還不知要等多少天才有床睡,根本就劃不來。楚有德有些失落,自己還想通過拿這床練手,以後爭取靠做木工為生呢。


    一家子邊吃邊聊,暫時衝淡了葉氏因損失銀子的悲傷心情。就在此時,門外傳來王氏叫喚聲。


    楚從容放下飯碗出去一看,王氏和朱氏正在門口呢。


    王氏見了她,沒好聲色地掏出四個銀錠子和些碎銀,一共四兩五錢,說是爺讓還給她的。沒等楚從容有何表示,兩人就匆匆跑了。


    楚從容心裏冷笑不已,看來老頭子害怕自己魚死網破,不敢選擇跟自己硬碰。至於少了五錢,怕是他們一時拿不出來。算了,當作孝敬老人唄。


    大家吃完飯後,楚從容尋思許久,長痛不如短痛,大有必要和楚有賢這當家人把事情說清楚。便宜老爹既然有精力私自做決定把錢送人,就應該有精力麵對大家。


    於是,全家人都擠進楚有賢的屋子,楚有賢正在努力去吃著幹飯,臉色有些不自然。


    “爹,大家一致認為有必要和你談一談!”楚從容很嚴肅地說道,“請問爹你為什麽私自把銀子給小奶奶!”


    “我是你爹,你在教訓我嗎?”楚有賢語氣不悅,五丫頭想翻天不成。


    “爹你生了我,但從你允許爺和小奶奶把我賣進李府起,就算兩清了!可你這條命是我救回來的,你用父女倫常這個大帽子對付我沒用。咱全家的活命銀子,你憑什麽送人!”楚從容冷靜地說道,對付包子慫蛋不能心軟。


    “奶說揭不開鍋了,我總不能讓你爺餓死吧。他是我爹我是他兒子,養他天經地儀!”楚有賢振振有詞,氣鼓鼓地強道。


    “你想當爺的孝順兒子沒有錯!咱們現在就好好說道。我娘嫁給你十幾年生兒育女的,沒得過一文錢,你是個合格的丈夫嗎?我四叔三十多了身上沒一文錢,靠什麽來成家,你是個合格的哥哥不?我大姐七歲被賣掉,現在下落不明!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爺奶就等我咽氣拿去配冥婚!三哥沒錢說親,小六小七沒能念過一天書,還差點被賣給個變態的男人!你自問是個合格的父親不?我親奶奶死得早,你沒能孝順她反而對她的仇人言聽計從,你敢說你是個合格的兒子不?大姑至今與我們老死不相往來,你是個合格的弟弟不?”


    楚從容感覺楚有賢完全是愚昧的失敗者,自己仿佛正在不客氣地一層一層撕開他內心深處,逼著他直視惡化到化膿的傷口。如果這樣還不醒悟,那就可以肯定這人沒救了。


    管他呢,自己對這個便宜老爹沒有絲毫好感,一個無能且懦弱、而又愚忠的男人。


    其他人鴉雀無聲,自己想到的沒想到的,楚從容都給說出來了。


    楚有賢臉色發白一言不發躺了下去,雙眼死死望著屋頂,全身直發抖,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傷心。


    “我不妨再告訴爹你,你心裏敬愛著的爹,原本打算將你兩個親兒子賣得銀子拿給楚有文還賭債,也不給你買藥!幸好那變態男子受傷了,你兩個兒子才有幸逃過一劫!還有你喝的每一口雞湯、參湯,都是你這兩個兒子和我掙回來的!你可以回去求爺繼續做乖兒子,也可以休了娘!我們不需要一個軟弱無能、任人賣兒賣女的父親!”


    楚從容狠話一股腦甩出來,便出去忙自己的事了。其他人表情很複雜,但也不知道說什麽,過了一會也都紛紛走了出去。


    葉氏走到楚從容身邊,看著閨女又在不停地做著小丸子,低聲問道:“閨女,你剛剛這麽說你爹,不會有事嗎?”


    楚從容停下手裏的活,說道:“娘你認為我哪一句說錯了?”


    葉氏搖搖頭,閨女每一句話都說到自己心坎裏去了,隻怕自家男人受不了有什麽想法。


    “如果他能想得通,就還有救。想不通就算了,他不認我們又怎樣?我領著娘和小六小七天天吃香喝辣的,不香嗎?”楚從容邊說邊用髒手掏出四兩半銀子交給葉氏,說大院那邊還回來的。


    葉氏又驚又喜,想不到女兒真能把銀子要回來,還多出五錢來,這下三弟的事就有著落了。


    “三舅的銀子我剛才已經給了。你明天隻需給三哥一兩銀子,讓他把床買回來,記得買幾床蚊帳,大家吃出來的血都被蚊子吸光了。”楚從容決定還是給她留幾兩銀子,從今天她的態度來看,應該知道錢的重要性,不象大包子楚有賢。


    “那……你爹的雞湯還管不管啦?”


    葉氏發覺自己真看不透這小閨女了,她今天明明一直都跟在自己身邊,怎麽又能另外變出五兩給三弟?那自己這五兩不就省下來了?就算明天給三郎一兩,還剩四兩多呢。


    楚從容聽了哭笑不得,自己隻是想罵醒便宜老爹,又不是冷血到狠心不管他死活,該治還是治、該養還是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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