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


    人群中,張睿明長長的舒了口氣,目光中滿是憧憬,掩蓋了剛才他眼神中的淡淡惆悵,而一切惆悵的根源,全都是因為紅星聯合體。


    當初,琴島市官方準備建設琴島電冰箱總廠的時候,國內的市場情況無限好,膨脹的市場需求,極低的市場應用,極其稀有寶貴的進口電冰箱,讓領導們看到了無限的商機,當然了這也包括在年輕有為,並且想要大展身手的張睿明。


    於是,這個項目開始了,張睿明開始準備接手電冰箱總廠,並且推進技術和設備進口計劃,在全市的鼎力協助之下,考察團去了多個國家,考察了多個海外知名的電冰箱生產商,最終初步確定了位於西德的利勃海爾。


    也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在隔壁的雲台市,一個三線廠突然崛起了,紅星!


    而且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廠子的崛起速度是那麽快,那麽的迅猛,那麽的讓人措手不及,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紅星已經成為了魯齊省首屈一指的出口創匯大戶,讓所有人咋舌,讓泉城市琴島市的官方人員難堪,因為紅星屬於雲台,曾經一個依靠出口野菜和蘋果創匯的市,在省內排名靠後的落後市。


    不過,在這個時候,琴島市和張睿明依然不慌不忙。


    因為他們終於知道紅星聯合體究竟是怎麽成為的出口創匯第一名,靠的不是別的,是軍工裝備,這也琴島即將開始的大計劃電冰箱,沒有任何的幹涉。


    但是,直到某一天,紅星聯合體突然宣布,他們的壓縮機量產了。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張睿明一開始是根本不相信的,於是他本著眼見為實的態度,去參加了紅星聯合體的召開的會議,在這個會議上,他第一次見到了王燁,而王燁也拋出了合作的橄欖枝,結果當張睿明興衝衝地帶著這個消息回到琴島之後,領導們卻有不同的看法,在領導們看來,紅星聯合體就算是能自產壓縮機,那質量和性能也是極差的,同時紅星聯合體可以和琴島合作,就能和其他的地區合作,那麽琴島永遠會被紅星聯合體拿捏,被一個雲台市的企業拿捏,這不行。


    而和外國廠家合作,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一方麵外國的技術必然是先進的,一方麵外國廠家沒有必要拿捏琴島,也沒有理由拿捏琴島,所以最終,在張睿明的失望之中,雙方的第一次接觸,就這麽失敗了,然後雙方踏上了各自的旅途,對於紅星聯合體來說,一方麵生產壓縮機出售給其他的廠家,一方麵自產紅星牌的電冰箱和空調,而對於琴島來說,則是繼續推進生產線和壓縮機引進工作。


    從那一刻開始,惴惴不安就一直徘徊在張睿明的頭頂。


    直到去年,也就是剛過去的83年的夏天,那種感覺來到了頂峰,因為張睿明帶著團隊去了南方城市考察,他驚訝的發現,紅星聯合體的冰箱和空調供不應求,因為他們的服務和售後水平,已經有了相當不錯的口碑,哪怕他們的價格不便宜。


    至於其他的廠家,以使用紅星聯合體的壓縮機和部件為榮,價格、功能、質量、售後等方麵,各有優劣但是競爭極強,堪稱是“你方唱罷我登場”。


    也是在那個時候,張睿明開始自我懷疑了,在現如今這種局麵,從利勃海爾引進的生產線和壓縮機生產出來的空調,性能幾乎持平,價格卻要貴至少一倍,到時候真的會有顧客願意購買嗎?張睿明不知道,但是他沒辦法。


    “廠長,廠長?”


    碼頭上,就在張睿明忍不住走神兒的時候,突然旁邊一個人的聲音響起,張睿明才突然反應了過來,趕緊笑著說道:


    “啊?怎麽了?到了,終於到了啊!”


    “碼頭那邊協調好了吧?咱們的能靠岸吧?設備運輸車隊準備好了嗎?”


    對於張睿明的這一係列的問題,旁邊的那位冰箱廠的領導笑道:


    “廠長你就放心吧!這裏可是咱們的地盤,一點問題沒有。”


    “碼頭都協調好了,過來就能直接停靠,運輸車隊也沒有問題了。”


    “走!廠長,咱們過去看看?”


    聽到這個提議,張睿明的注意力也集中到了已經不遠處的大船上,點了點頭說道:


    “走,過去看看。”


    隨後一行人就朝著卸貨的周邊區域走去,並且因為這裏是琴島港,而張睿明這個廠長之前也是工業係統的領導,所以並沒有什麽磕絆,很輕鬆的就進入了卸貨區域的周邊,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有港口方麵的工作人員和領導跟上。


    “張廠長,瞧!咱們的車隊已經準備好了。”


    聽到這位港口負責人的聲音,張睿明的目光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那邊果然有一支車隊在等候,不過那裏的卡車看起來模樣都很古怪。


    “這是?”


    聽到張睿明的聲音,那港口負責人笑嗬嗬的說道:


    “張廠長,咱們琴島電冰箱總廠,可是咱們琴島市的大項目,我們都明白的,所以這些設備,運輸絕對要萬無一失。”


    “我們多方麵考量,又結合咱們的要求、發貨方的要求之後,決定不使用常規的卡車,甚至不使用目前最常見的紅星聯合體的卡車列車。”


    “那種車雖然拉得多,但是震動也厲害,不好。”


    “最後,我們和紅星聯合體港口運輸部門的人協調了一下,把他們的專用運輸車隊給借過來了,您看到了嗎?就是這個車隊。”


    “他們用的車,可不一般,雖然不是進口的,但是那可真的沒的說。”


    “載重大、方麵大件運輸、震動小、跑的還快,過去這都是用來運輸軍火的,這一次咱們也借過來使一使,哈哈哈。”


    那一刻,原本已經調整過來的張睿明,被港口負責人的幾句話,差點又給幹emo了,因為他話裏話外不離紅星聯合體,似乎離了紅星聯合體,仿佛從德國買過來的這些設備,就沒辦法運輸到電冰箱總廠的車間裏一般。


    “嘖,紅星聯合體是厲害啊!”


    “現在馬路上跑的,就數他們的車多,小到摩托車、三輪車、中到皮卡車、小四輪車、大到卡車列車,全都是他們的車。”


    “紅星聯合體,是咱們魯齊省的驕傲啊!”


    “但”


    張睿明假意誇獎,剛準備轉折一下,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他轉折之前的這幾句話,直接聽得那港口的負責人人喜笑顏開,滿臉發自內心高興的笑容,似乎想要舉雙手雙腳讚同,同時飛快的點頭附和著說道:


    “那肯定的,那肯定的,絕對是咱們魯齊省的驕傲。”


    “隻可惜,不是咱們琴島的,不過這也問題不大,雖然他們是雲台的,但是雲台那邊的港口,一方麵基建和設備水平不如我們,更重要的是,地理位置也不如我們,他們在渤海灣裏麵,除了去日本韓國之類的方便,其他都得繞路。”


    “不像我們,我們去哪裏都近!”


    “嘿,現如今這紅星聯合體,可是我們琴島港最大的客戶,我們上個月的運貨吞吐量裏麵,有一半的貨物,都是紅星聯合體的。”


    那一刻,張睿明有點尷尬,隻要尷尬的笑著說道:


    “不管怎麽說,雖然紅星聯合體不是咱們琴島的,但是和咱們琴島的溝通往來也很密切,對於咱們琴島的發展,也有很大的助力啊!”


    “而且,看來你們業績不錯,今年能過個好年啊?”


    此話一出,聽的那負責人再次眉毛都開始跳舞了,一邊控製著表情,一邊眉飛色舞的說道:


    “那當然了,那當然了,紅星聯合體的進出口相關的費用,對於我們港口、對於咱們琴島來說,那可是一筆大收入。”


    “嘿嘿,至於您說的過個好年,嗨!不是我吹,現在我們港口這邊,過不過年什麽的嗨!不說了,不說了!”


    很明顯,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現如今的琴島港北邊靠著紅星聯合體,南邊靠著大海,那確實是吃上好的了,看著他的表情,張睿明就能猜的出來,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的長長的歎了口氣,隨後他還是忍不住指了指車隊說道:


    “你說,如果我們沒有這個車隊,這設備怎麽運輸啊?”


    “難道還運不回廠子裏去了?”


    麵對這個問題,這位有些激動的港口負責人冷靜了一下,輕咳皺眉解釋說道:


    “當然不至於,過去咱們琴島港也承擔過一些大型設備的進口任務,最後也好好的運輸到了地方,完成了國家交給咱們的任務。”


    “不過,運輸和運輸之間,也有區別。”


    “就說咱們電冰箱生產線哈!以我過去的經驗來說,如果沒有紅星聯合體的特殊運輸車隊,光靠紅星聯合體的卡車列車甚至是咱們最普通的卡車。”


    “那運輸也是可以的,但是需要貨物卸下來之後,先放在卸貨區,然後把小的好拉的先運走,大的就隻能做好標記和登記之後拆箱,拆開之後如果裏麵是散的,那就重新用小箱子裝好了運輸,如果裏麵有大件,那就把箱子拆了,看看能不能吊到卡車上運輸,如果還不行,就得繼續拆,如果不能拆,那可就麻煩了。”


    隨後,這個港口負責人絮絮叨叨的介紹了好大一番,還借鑒了之前幾次大件運輸的案例,給張睿明說明了運輸的困難。


    說到最後,他歎了口氣,看著已經開始卸貨吊裝的特種卡車說道:


    “運輸的問題,其實還好解決,更複雜的是到了地方,組裝和安裝!”


    “張廠長你是不知道,如果拆卸了運輸,到地方之後的安裝,全部都得由人家外國的工程師來,花錢就不用說了,關鍵是不好打交道。”


    “還有,普通的車震動太大,有些精密儀器的調試,也得人家出手,那價格甚至比買個新的還貴,你說這事兒離譜不離譜?”


    “當然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無論是安裝還是調試,這都需要時間,大量的時間,因為人家外國人不著急,人家外國人還有工資拿,人家早上起床慢悠悠,喝完咖啡才上班,中午吃完了還要休息,晚上五點準時下班。”


    “拖你個三五個月,半年甚至是一年時間,那都是正常的。”


    “更不用說,要是萬一哪個精密部件,人家說震壞了,需要買新的,人家可是不管咱們的,因為咱們的車和路不行,咱們還得額外掏錢,海上運輸需要時間,到了咱港口,拉過去還得麻煩,因為再震壞了怎麽辦?難道再買一個?”


    “這麽多時間,那麽多外國的工程師,等一天就是一天的錢!”


    伴隨著這個港口負責人的聲音,張睿明嘴巴張合了一下,最後也沒有說出來什麽,因為有些事情他知道,有些事情他也是第一次聽說。


    “之前有一次,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您猜怎麽解決的?”


    “咱們的人,都是大個子的力工,就和古代那八抬大轎一樣,用仗把這個零件,一點一點的挑到了火車站!”


    “說起來,真是氣死人啊!”


    最後,港口的負責人歎了口氣如此說道,而張睿明也徹底的沉默了。


    隨後眾人不再言語,而是眺望了起來,隻見港口卸貨的一片忙碌,來自德國的生產線設備被卸下來,然後裝到了特種設備運輸車上,最終轟隆隆的出發,開往了琴島電冰箱總廠的地址。


    “廠長,咱們走吧!”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一個廠領導如此說道,張睿明點了點頭,因為他們還去,還有新的“任務”。


    隨後,一群人坐上車,直奔琴島電冰箱總廠,在這個過程中,超過了那幾台運輸的特種大卡車。


    等抵達電冰箱總廠門口的時候,隻見這裏已經有很多人在等待,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大門上的廠牌子,被一塊紅布給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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