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難產,拚死生了一個女嬰的消息,傳到了北海王府。


    趙夕顏暗暗舒出一口氣。


    這等時候,如果宮裏再多一個「皇子」,情勢就會愈發複雜,對徐靖大大不利。陳氏生的是「公主」,再好不過。


    被生生剖腹的陳氏,不知能否熬過一劫。


    趙夕顏想了想,叫了徐瑩過來商議。


    徐瑩低聲道:「陳氏是潁川王世子妃,這個女嬰生來就是潁川王府的郡主。你這個做嬸娘的,洗三那一日總得親自進宮賀喜。到時候親眼瞧一瞧陳氏就是。」


    也隻得如此了。


    趙夕顏點了點頭。


    沒曾想,第二日,宮中就傳出陳氏咽了氣的噩耗。


    女子生產本來就是一道鬼門關。一旦遭遇難產,十之八九都熬不過去。陳氏這般殞命,令人唏噓,卻也在眾人意料中。


    陳氏不是宮中嬪妃,喪事不能在宮裏操辦,屍首當日就被送回了潁川王府。一同被送回王府的,還有不言不動如木雕一般的潁川王世子。


    徐靖等人驚聞噩耗,急忙從軍營趕回京城。等快馬趕到潁川王府,已經又過了一天。


    潁川王府一片縞素。


    靈堂裏放著棺木,陳氏換了一身幹淨整潔的衣裙,靜靜地躺在棺木裏。湊近了細看,才能看到那張僵硬死青的臉孔扭曲而猙獰。可見死前有多痛苦。


    陳氏的一子一女都留在潁川郡,小郡主才出生三天,不能見光不能受涼,被蘇皇後抱進了椒房殿。


    也因此,陳氏的靈堂裏冷冷清清。明明生了三個孩子,卻連一個哭靈的都沒有。


    來為陳氏吊唁的女眷倒是不少,一個個急急而來,匆匆而去。仿佛身後有惡犬相隨,不敢也不願在潁川王府多停留片刻。


    徐靖在陳氏棺木前作揖,拜了三拜後,走到神情呆滯木然的潁川王世子麵前,長歎一聲道:「堂嫂難產身亡,命運不濟。堂兄痛失所愛,心中悲慟,也是難免。不過,堂兄也得保重身體。宮中的小郡主,還要堂兄照拂。」


    小郡主?


    潁川王世子的臉孔忽然抽動了兩下,口中發出古怪詭異的赫赫聲。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徐靖看在眼裏,心裏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潁川王世子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想借著獻妻獻子的功勞,在永明帝麵前博得一席之地。


    可惜,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連陳氏的性命也賠上了。


    徐靖在靈堂裏待了片刻,正要離去,趙夕顏和西河王世子妃曹氏聯袂前來吊唁。


    趙夕顏懷著身孕,按著大晉習俗,有孕的婦人不能進靈堂。趙夕顏便在靈堂外行禮拜別。


    徐靖迅速上前,緊緊握住趙夕顏的手。


    徐靖的手在微微發顫。


    不必徐靖張口,趙夕顏也知道徐靖在緊張憂慮什麽。她安撫地看徐靖一眼,輕聲道:「堂嫂難產,是因肚中孩子個頭太大生不出來。不是所有女子都這樣,你別怕。」


    他怎麽能不怕?


    看到陳氏冰冷的屍首躺在棺木裏,他害怕極了。便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令他心中膽寒。


    「月牙兒,」當著眾人的麵,徐靖不便多言,隻伸手將她的手牢牢攥在掌心裏,低語道:「堂兄滿心悲痛,現在說什麽話他都聽不進去。我們先回去吧!」


    趙夕顏嗯一聲,隨著徐靖一同去向潁川王世子辭別。


    潁川王世子像失了心智一般,口中發出赫赫的古怪哭聲,對所有人的聲音充耳不聞。


    是他親手將陳氏送到龍榻上,現在陳氏落得這般淒慘的下場,都是因他的野心貪婪而起。現在哭成


    這樣,又有何用?


    陳氏還能活過來不成?


    趙夕顏心中不屑鄙夷,壓根不願多看潁川王世子一眼,很快和徐靖一並離去。.q.


    小夫妻一路沉默著回了北海王府。


    進了寢室,關了門,徐靖立刻伸手將趙夕顏攬入懷中。抱得緊緊的,一刻不願鬆開。


    趙夕顏知道他心裏的驚懼不安,伸手輕撫他的俊臉,柔聲安慰道:「春生哥哥,你別怕,我好得很。肚中的孩子也好得很。」


    往日提起孩子,徐靖心中柔情萬千。今日心情複雜晦澀,竟張口說道:「不論是兒子還是女兒,隻生這一個。」


    趙夕顏先覺好笑,再看徐靖,神情正經近乎肅穆:「月牙兒妹妹,我不是在說笑,我是認真的。」


    「女子臨盆生產,是一道鬼門關。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怕得很。在我心裏,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


    趙夕顏心裏滾燙,依偎進徐靖懷中:「好,我聽你的。等生完肚中的孩子,我就服避子湯。」


    徐靖微顫的身體慢慢恢複如常。


    兩人安靜地相擁依偎。過了許久,徐靖才低聲耳語:「堂嫂一直在宮中養胎,每日有太醫精心照看,肚中孩子個頭過大,皇後娘娘怕是早就知道了。」


    夫妻兩人私下說話,沒什麽顧忌不能說的。


    趙夕顏嗯了一聲,輕聲道:「皇上隻在意陳氏肚中的孩子,根本不在意陳氏死活。皇後娘娘這一計,雖然惡毒了些,倒是捏準了皇上的心思。」


    蘇皇後和永明帝夫妻多年,一直長寵不衰,自然有其能耐和手段。


    徐靖默然片刻,忽然低聲道:「月牙兒妹妹,我從宮中帶回來的太醫,你也別太過信任了。」


    「以後每隔半個月,你回一趟趙府。請大伯母暗中請大夫來,給你診脈。」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太子待他親如手足,蘇皇後心裏有什麽盤算,就不得而知了。


    趙夕顏瞥徐靖一眼:「五堂姐和七堂妹時常登門來瞧我,每次都帶一位女醫。這個女醫有三十多歲,打扮做管事媽媽的模樣。來了就會給我診脈。」


    徐靖:「……」


    徐靖撓撓頭,笑了起來:「對對對,時常回趙府太惹眼了。還是這麽做更穩妥。你也真是,這麽要緊的事怎麽從來沒和我說過。」


    趙夕顏微微一笑:「你忙你的差事,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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