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生了!


    沒有剪子,慕容夫人用牙齒咬斷了臍帶,哆嗦著抱起滿身髒汙的嬰兒。伸手摸索到胯下,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這是一個男嬰,是慕容氏嫡出長孫。


    原本,這應該是慕容氏下一輩的繼承人。現在,男嬰女嬰都無所謂了。她們活不了幾日,這個男嬰,一出生就是死路。


    虛弱至極的紀雲舒,用盡力氣伸手:「孩子給我。」


    慕容夫人用自己的衣袖為孩子擦拭身子,然後扯了一塊裙擺,將孩子包裹起來:「是個兒子。」


    紀雲舒摸索著抱過小小的男嬰。男嬰扯著嗓子啼哭起來。


    嬰兒的哭聲,在所有人的哭喊聲中顯得那麽微不足道。長長的牢房到處都是哭嚎聲,沒有人關注這個男嬰的出生。


    紀雲舒解開衣襟,笨拙地堵住男嬰的嘴。吮吸是所有嬰兒的本能,這個剛出生的男嬰貪婪地吮吸起來。


    紀雲舒低頭,在晦暗的光線中細細打量剛出生的兒子。肉乎乎的胖胖的,紅通通的,眉眼看不分明,隻看看到一張用力吮吸漲得通紅的小臉。


    「吃吧!吃飽了。」不知不覺中,兩行淚水再次滑落,紀雲舒低聲呢喃:「吃飽了和娘一同上路。」


    「下輩子投胎,要睜大眼睛,找一個好爹。」


    兩個時辰後,紀雲舒獄中生子的消息傳進趙夕顏耳中。


    蘇皇後如木雕一般跪在丈夫兒子的棺木前,什麽都聽不見,或是聽見了也不理會。


    趙夕顏沉默片刻,輕聲吩咐:「慕容一族暫時還未處置。令人送些孩子和產婦吃用之物進天牢。」


    她和紀雲舒總算相識一場。這也是她所能做的極限了。


    來傳信的海棠,紅著眼點頭,悄然退了出去。


    天再次暗了。


    宮裏的屍首還沒處置幹淨。不過,金鑾殿外總算收拾差不多了。衝刷了數次的地麵,依舊彌散著血腥氣。


    趙夕顏一天沒有進食,嗅著這刺鼻的血腥氣,胃裏隱隱翻騰作嘔。


    不止是她,金鑾殿裏所有人都沒進食。


    已經有人撐不住,不止是疲累還是餓暈了,被抬了出去。


    趙夕顏轉頭看一眼,暗暗歎口氣,然後低聲對蘇皇後說道:「娘娘節哀。這一日大家夥兒都沒吃飯。是不是該讓禦膳房做些吃食送來?」


    蘇皇後吃力地轉頭,目光空洞茫然。


    短短幾日,她失去了兒子丈夫父親。她身體裏所有的喜怒哀樂也似乎一並被關進了棺木中。


    她能聽見所有人的聲音,卻做不出任何情緒反應。


    哀莫大於心死,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趙夕顏和蘇皇後對視片刻,鼻間湧起強烈的晦澀酸楚。她忍著眼淚,輕聲道:「娘娘去歇一歇吧!我在這裏守著。」


    蘇皇後沒有點頭,也沒搖頭。雙目哭得紅腫不堪的蕈紫,和另一個宮人過來,扶著蘇皇後起身去休息。


    素來端莊嫻雅母儀天下的蘇皇後,腰身佝僂著,慢慢挪著步子走了。


    趙夕顏用袖子掩著臉,過了許久才放下。


    禦膳房做了饅頭送來。


    眾人食不知味,勉強吃了一些裹腹。有的累極困極,就這麽蜷縮在地上合衣睡著了。


    趙夕顏默默吃了半個,便覺得喉嚨被什麽塞住一般,難以下咽。


    身邊悉悉索索,多了一個身影。


    「月牙兒,」是徐瑩的聲音:「靈堂裏這麽多人守著,你也去歇一歇。」


    趙夕顏轉頭,徐瑩消瘦憔悴的臉孔映入眼簾。這幾日,人人都如火燒油煎一般。徐瑩這般模樣,算不得什麽。


    便是趙夕顏自己,也是憑著毅力在硬撐。


    「我得留在這兒。」趙夕顏壓低聲音:「春生哥哥還沒回來,我替他守在這兒。」


    徐瑩眼眶一熱,淚水湧了出來。


    這世間,竟有這樣的情意!


    春生能娶月牙兒為妻,真是三生有幸。


    踢踢踏踏!


    兩百餘匹駿馬在月下飛馳。


    當先的一匹駿馬,高大神竣。駿馬上的少年,早已滿額汗珠。汗珠尚未滴落,就被迎麵撲來的風吹幹了。


    緊跟著少年策馬疾馳的,是一群十幾歲到二十幾歲不等的年輕親兵。


    胯下駿馬一聲長嘶,速度慢了許多。


    徐靖吹一聲呼哨,眾親兵隨著他一同停下。疾馳的駿馬一旦停下,紛紛倒下了。


    徐靖沒有猶豫遲疑,上了另一匹駿馬。


    徐十一急了,衝過去抓住主子的韁繩:「世子一直不眠不休地趕路,駿馬已經跑死了兩匹。現在離京城隻有四百裏。再跑一個日夜就到了。世子歇一歇吧!」


    徐三也過來了,低聲道:「小的知道世子心急如焚,不過,這般趕路著實凶險。請世子歇兩個時辰再走。」


    徐靖已經三天三夜沒睡過了。


    為了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京城,他領著一百親兵先行。兩萬多大軍由高望和沈舍人統領。


    徐靖眼睛通紅,盯著徐三和徐十一:「都鬆手!」


    徐三徐十一無奈之下,隻得鬆了手,各自上馬,隨自家世子繼續趕路。


    徐靖腦海中沒有雜念,隻有一個念頭,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京城。兩個時辰才下一次馬。如果不是要喂馬喝水,他恨不得連這一炷香時間也不歇。


    天亮了,露水沾濕了眉頭。


    太陽升起,熾熱地炙烤著官道。


    日頭一點點往天邊滑落,又是傍晚。


    不知何時,烏雲匯聚,狂風大作,下起了大雨。官道濕滑,不得不在驛站停下。


    徐靖根本沒有要睡的意思,就這麽睜著一雙赤紅的眼,直挺挺地站著。


    徐十一用盡了辦法,也勸不動自家主子。


    徐三一聲不吭地上前,猛地出手,手掌擊中徐靖的脖頸處。


    徐靖脖子一痛,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徐十一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迅疾扶住徐靖:「徐三!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先讓世子睡幾個時辰。」徐三麵不改色:「等世子醒了,有什麽怒氣都衝我來。」


    這個徐三,都改了名字要做忠勇侯府的姑爺了,還牢牢壓他一頭。


    徐十一鬱悶不已,和徐三一同抬著世子到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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