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很黑,也很臭。


    排泄物讓厲朝峰腿上全是臭氣,但他還是伸出手,一點點撈出了一個人形生物。


    一個餓到早已不成人形的孩子。


    厲朝峰不知道這個孩子是怎麽在黑暗的深井裏活下來的,他隻是痛苦的閉上眼,然後腳步交錯,三兩步飛出了枯井。


    姬冰雁三人看到厲朝峰忽然跳井,倒不會懷疑他要自殺,等他上來時,也看到了他抱著的孩子,連忙圍了過來。


    楚留香直接伸手,一股溫和真氣湧入孩子身體裏,很快得出結論。


    “這...已經餓了許久,怕是回天乏力。”


    人體的確可以餓很久,可一旦身體器官開始衰竭,即使人還勉強活著,也和死了無異,楚留香的判斷很準確。


    反而是厲朝峰聽到這個答案,直接把懷裏這個全是穢物的孩子往胡鐵花懷裏一塞,點頭說道。


    “老胡,你幫他清理一下,我去做飯。”


    他們四個從老龍灣過來的,馬匹上也備著一些幹糧和清水,厲朝峰對於饑餓之人的救治辦法還知道一些。


    比起楚留香的斷定,他覺得,作為穿越者的他還是可以嚐試一下。


    哪怕希望微弱,依然是希望。


    鎮子裏有各種廚具,厲朝峰很快就架起了鍋,找了幹柴。


    撕了一些饢餅,雙掌爆發真氣,小鎮中央也冒出一團火氣。


    見厲朝峰居然用真氣做飯,胡鐵花想出言阻止,卻不知道該怎麽阻止,隻能按照吩咐先去清理孩子身上的穢物。


    時間一點點過去,厲朝峰用真氣熬好了糊糊,然後直接用真氣放在鍋裏旋轉起來,逐漸變涼。


    可等他把糊糊弄涼,打算去喂給孩子吃下的時候,卻隻看到姬冰雁手拿一份混著黑泥,早已看不清字跡的書信從屋裏走了出來。


    那是他留給小潘的信,胡鐵花清理的時候發現了。


    姬冰雁安全的從沙漠裏回來了,所以這封信已經沒用了。


    但這個孩子,隻因為想要把這封信送出去,才堅持活到了現在。


    而現在...信已經送出去了。


    所以,端著糊糊的厲朝峰被姬冰雁攔下了,隻是他眼眶有些紅彤彤的。


    “蛇小子,你就不用進去了。”


    厲朝峰緩緩閉上雙眼,來到這個時代,他本以為自己早就無視死亡了。


    現在想來,他不僅恐懼自己的死亡,也很在意別人的死亡。


    但很好的是,他早就經曆過很多這種事情,也做過無數次的心理建設。


    讓他真正難受的,不過是這個孩子是他親耳發現的,也是他親手從井底找到的。


    見其生,而不忍見其死。


    燦然一笑,厲朝峰很快放下心緒,臉色輕鬆的招呼起來。


    “那大家就一起出來吃飯吧,我做了不少,就是...不怎麽好吃。”


    糊糊是厲朝峰做給病人吃的,做的很寡淡,處理好所有後事的四人很快圍坐在一起,胡鐵花一臉嫌棄。


    厲朝峰一直端著碗沉思。


    他很難受,因為他穿越到了一個武俠世界,可他沒有任何快意恩仇的感覺。


    在一個到處都是死人的地方,偏偏來了他這麽一個看不得死亡的人,還真是...。


    哎...,也許神明挑錯了穿越者,祂應該挑一個更好的,最少不是他這種猶豫不決的廢物。


    一口咽下糊糊,厲朝峰站起身來,環視麵前的三人,臉上再次露出笑意。


    “既然香帥的紅顏知己有了去向,我也到了和諸位分別的時候了。”


    胡鐵花連忙放下碗,埋怨起來。


    “不是,好不容易回來了,我和老臭蟲也沒多少事,咱們一起去江湖看看風月人情,順便逛逛中原的錦繡江山,不比你在西北吹沙子好啊!”


    厲朝峰烊怒:“在下作為海城第一酒樓的老板,吃的好,住的好,怎麽就是吹沙子了?”


    姬冰雁一臉驚訝:“你就是水雲間老板...”


    厲朝峰站起身來,回到老龍灣後,他就換回了漢服,自顧自的繞了一圈,淡然一笑。


    “我現在的樣子難道不像一個老板嗎?”


    衣服不錯,但隻是湊合買的,還沾著汙跡,可姬冰雁已經大笑起來:“當然像,就是太像了,我才覺得不像!”


    楚留香也是附和著笑了,不過還是提醒一句。


    “擁翠山莊的少夫人可不好處置,你真有解毒之法嗎?”


    厲朝峰聽楚留香的提醒,摸摸下巴,一臉賤笑的湊到三人身前,低聲說出了答案。


    聽到正確的答案,胡鐵花三人麵麵相覷,一臉不可置信,厲朝峰挑眉笑言。


    “心病還需心藥醫,你們三個隻要把這個事實告訴李玉函,他自然有辦法讓柳無眉覺得自己身上的毒已經解掉了。”


    說完解毒之法,厲朝峰也提醒。


    “她身上的問題,更大的問題是罌粟之毒,那可是比心病更難解的毒。”


    “她啊,就是病急亂投醫,現在病上加病,才出現了連天下名醫都解不了的毒。”


    胡鐵花也是誇道:“但伱這個小廚神能解!”


    厲朝峰得意:“那是...畢竟我未來一定會成為天下第一神廚。”


    氣氛逐漸熱烈,胡鐵花轉轉眼珠,扔下糊糊就朝著馬匹跑去。


    也不多話,幾步跨到馬匹前,從馬背上摘下幾袋本應裝著清水的大羊皮袋。


    自顧自打開一袋,灌了一口,姬冰雁隻是一聞,卻是呼吸都停滯了。


    “不過在老龍灣停了一晚,你連我家底都給掏了?”


    胡鐵花哈哈大笑:“踐行哪能無酒,這是老胡我有先見之明!”


    隨手扔給厲朝峰一袋,胡鐵花滿嘴警告道。


    “不要說釀酒的不會喝酒,左右不過一袋,喝了又能醉成什麽樣,更何況...”


    “酒乃忘憂君,最適合現在的你。”


    胡鐵花看的分明,厲朝峰雖然滿臉笑意,但終歸沒有掩住他眼底的哀傷。


    厲朝峰一愣,但想到四人將要分別,猶豫一下,他看向胡鐵花的目光透露著苦澀。


    “胡鐵花,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喝酒嗎?”


    胡鐵花:“為什麽?”


    “因為酒後吐真言,而我心裏有些真話卻是說不得的。”


    “哈?”


    胡鐵花先懵了一下,馬上滿臉輕蔑:“等等,你不會想說忠言逆耳這類笑話吧?”


    世界上總有些人是聽不得真話的,所以撒謊這種事情是必須的,但這從來不是說真話的人犯了錯。


    厲朝峰哈哈大笑,也不解釋,隻是灌了自己小半壇酒水,打出了一個酒嗝,繼續提醒一聲。


    “喝完酒出了事,我可不負責。”


    胡鐵花聽到這句提醒,對著厲朝峰就譏笑起來:“這點酒能出事,我把頭擰下來送你。”


    姬冰雁和楚留香也是大笑起來,因為胡鐵花再能偷酒,也不過偷了四五袋而已。


    縱使是西北有名的悶倒驢烈酒,他們四個武功高強,能醉到哪裏去。


    人間幾多事,不過談笑間。


    四人也不講究,直接用稀粥幹糧伴酒,厲朝峰喝著酒,逐漸心胸開闊起來,說說笑笑。


    厲朝峰一臉嫌棄打掉胡鐵花,隻說等他快死的時候,自己一定給他做一場九重天宴,讓他的死法變成撐死。


    楚留香提醒胡鐵花願賭服輸,兩人種下的草方格過了兩個月還在地上,胡鐵花自然是輸了賭局,以後半個月內必須洗澡一次。


    因為厲朝峰五感超人,在沙漠裏胡鐵花倒是一直注意體味。


    隻是離開了厲朝峰,胡鐵花怕是要舊態複萌,到時還是楚留香遭罪。


    所以胡鐵花願賭服輸這件事厲朝峰不怎麽在意,楚留香卻是最關注。


    胡鐵花大笑,表示一定願賭服輸。


    姬冰雁正喝著酒,聽到楚留香提起賭局,看向遠處的草方格,眯起眼睛想了一下,隨後向厲朝峰問道。


    “我打算讓這些規矩草布滿沙漠,蛇小子,你覺得可行嗎?”


    姬冰雁低沉的聲音傳入厲朝峰耳中,他詫異的看向姬冰雁,一臉不敢相信的確認起來。


    “姬大俠剛剛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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