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侯叉腰慢慢回氣,指著江浙,好半天沒說出話,揮了揮衣擺,意思是讓他把小娃娃弄下去。


    大人說話小娃娃在這裏鬧什麽。


    他又看向台階上的謝升平,毫無耐心,“公主,公主啊,差不多得了啊,你該回去聽政了,當初你是怎麽答應先帝要好好幫扶陛下的,你都忘了?”


    肯定忘了,先帝死的時候,她正狂奔回去找謝家入宮保李玨書登基順暢呢。


    謝升平端著茶盞啊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侯爺這大喘氣的說話,本宮一個字都聽不清,正巧我們要用膳了,要不要一起?”


    臨安侯說了個我不吃,這都什麽節骨眼了,還吃!


    謝升平哦了一聲,將茶盞落到多金手中的托盤中,“那本宮自己去了,侯爺就先在外麵候著吧。”


    轉身刹那,臨安侯冷了聲,“李寶書,你的目的都達到了,你還要如何,是要任憑朝綱混亂下去嗎?”


    “朝堂不是缺你會死,隻是暫時轉不動罷了,你已用半個月的消失讓百官知道你三年的不易,我們也不會在對謝升平追封和兵權一事逼迫你,你還要如何?”


    “別怪我說話過分,得了好處就該賣乖了!”


    謝升平蹭的回頭,眸色微沉,“這話的意思,是本宮還要謝謝你們的大恩大德了?怎麽做你們外頭都不滿意,說白了,本宮就是你們的提線木偶罷了。”


    臨安侯瞪眸,“提線木偶,李寶書——”


    “本宮的大名也是你能叫喚的?”謝升平也瞪眸,聲音高過他,“我看侯爺是穿著輔臣的皮子太久了,真覺得我皇室都要對你俯首稱臣。”


    臨安侯緩過氣,“謝升平……”


    謝升平眸子一縮,江浙抱著雀雀的手一緊。


    臨安侯是認出這個殼子裏麵的人不對了?


    謝升平看臨安侯欲動的喉頭和怎麽都說不出的話,走下台階,笑的蔑視,“謝升平什麽?”


    臨安侯說:“剛剛接到消息,謝升平遺體被毀,隻有衣冠歸來。”


    謝升平腦子轟然一炸。


    臨安侯將捏皺的信函遞到她跟前,“說是一路都有人敵軍埋伏,敵軍說得謝升平一塊肉,一塊骨頭,都賞千金!”


    謝升平盯著遞來的信函,“西邊歸來的人到哪裏了?”


    “明日中午前就能到城門。”臨安侯答話,“這件事謝家還不知道,公主最好將謝閣老,謝清河都叫到宮中好生安撫。”


    這是讓謝家臉上無光。


    謝升平沉聲,“竇臨,備馬車。”


    說完她轉身朝殿內走,“多金,給我找身素淨衣裳。”


    她要親自去接自己的舊部。


    換衣出來,看跟來的江浙,多金懂事的走到聽不見招呼她又能上前的地方候著。


    謝升平說:“你好好陪著雀雀。”


    雀雀對她的感情是最純粹的,外麵的人隻會怕謝家震怒,要逼迫朝堂給謝升平出氣。


    江浙抓著她胳膊,“我們一起去,比起讓外麵的人告訴雀雀這個噩耗,我們好好說,她更能接受,我想讓她知道,你的那些舊部,都很愛她。”


    謝升平不說話。


    江浙攥著她的氣力微微加大,低低喚她小字,“平平,我們一家人一起去。”


    再堅強的人去麵對自己的棺材,都不會鎮靜自若。


    謝升平抬眸看他,“好。”


    馬車瘋馳,子夜時分,隨著竇臨一聲籲,馬車驟然急停。


    車內,謝升平倏爾睜眸,江浙抱著瞪大眸子毫無睡意的雀雀深吸口氣,抬手掀開馬車窗戶簾。


    就見外麵黑壓壓都是人,為首幾個都是曾經大婚時見過的,都是謝升平出生入死的心腹。


    謝升平走下馬車,為首的一男一女上前下跪。


    謝升平眼眶幾乎一酸。


    “卑職柳疏林見過公主。”


    柳疏林,戍邊柳家嫡次子,擅長追蹤騎射。


    “卑職辛如見過公主!”


    辛如,京城武將世家辛家庶出姑娘,劍法一絕。


    謝升平狠狠握拳,對兩個情同手足的人說:“起來回話,一路辛苦了。”


    柳疏林拱手,眼眶驟紅,“還請公主賜罪,是卑職讓謝將軍的棺槨損毀!”


    辛如磕頭,哽咽聲起,“卑職護謝將軍不周,使得敵軍……”


    “好了。”謝升平底身兩手一攔住,將二人抱著懷中,“升平自己找得到回來的路,你們二人是她當做弟妹珍惜的人,她隻想你們在她死後,好好活著。”


    謝升平鼻尖酸酸的,“不怕了,謝升平死了,本宮在一日,你們所有人依舊有尊嚴。”她摸摸辛如腦袋,“辛家敢動你,本宮要他們腦袋。”


    辛如痛哭,“公主,臣女對不起您當初叮囑……”


    柳疏林直起身子狠狠摸了把臉,“公主,敵軍不死,疏林死不瞑目,還請公主下旨,掃平西戎!”


    “阿娘,我阿娘在哪裏?”


    雀雀細小的聲音響起。


    柳疏林、辛如看雀雀小小一團自己走過來,都是屏住呼吸。


    辛如拿著衣袖擦臉,起身走過去,努力揚起笑,“小姑娘都怎麽大了,我記得你當年跟個小瘦猴似的。”


    雀雀揚頭,輕聲問,“姨姨,阿娘,我阿娘在哪裏。”


    辛如咬唇溢出血跡,別過身手臂擋臉低泣。


    雀雀轉身,期待的問柳疏林,“阿娘呢,我的阿娘呢?”


    柳疏林垂首底眸握拳沉默。


    雀雀超前走,同看到的人挨著問。


    “阿娘呢,我的阿娘在哪裏?”


    “告訴我,我的阿娘在哪裏?”


    她問一句,聽到的人皆是朝她單膝跪下,垂頭不語。


    雀雀雙手捏緊攥在心口衣擺,自己朝著前麵去,兵將們自發的為自己老大的獨女,讓出去往她身邊的路。


    直到看到被人護著的棺材,雀雀鼻尖猛然一酸。


    她大步超前,守著棺材的人都自覺散開,雀雀伸手去碰冰涼的棺材。


    指尖摸著棺材上刀砸劍劈的痕跡,努力吸了吸鼻子,臉頰挨在要傷害謝升平遺體的痕跡上。


    “阿娘,雀雀來接你回家了。”


    “阿娘,不疼了,雀雀給你呼呼。”


    雀雀眼眶溢出淚,她緊緊貼著棺材,一字一頓。


    “阿娘,雀雀好想你,爹爹也好想,姨母也很想,你終於回來了。”


    周遭聽到雀雀話的兵將皆是落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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