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手中槍燙得象是要燃燒起來。


    他還沒來得及變招,金光閃了閃,眼前秋風蕭瑟,又覺四肢冰涼,如墮冰窖……


    一片寂滅森冷之意,出現在心中。


    半生堅持,一腔熱血,盡付流水。


    眼見著就要大勝在即,卻要功敗垂成……


    幼時母親刺字,精忠報國。


    少年時隨師學藝,誌存高遠。


    到了青年時期,躍馬持槍,收複河山,百戰不敗。


    到了最後,等來的卻是一紙召令。


    不甘不服灰心絕望……


    種種思緒如走馬燈一般在心中掠過。


    他手中一空,丈八瀝泉嗡的一聲就直衝天際,一點金光已到喉間。


    “不好。”


    嶽飛刹那之間就回過神來,就發現,已經來不及躲閃。


    感受到喉嚨處森冷鋒芒,他突然就笑了,神態變得從容平淡:“這是什麽槍法?竟能迷惑人心,我自問見識過百家槍術,卻聞所未聞。”


    眾人目瞪口呆,全都知道,嶽元帥敗了,不但敗了武藝,更是敗了心誌。


    以往之時,嶽飛雖然武道絕頂,卻從來不會推崇武技,隻談忠心報國,也隻說軍法兵書。


    在所有人印象中,元帥其實多數時候,並不怎麽把自己當做武人,也並不以武藝自恃。


    說白了,他的興趣,並不在這方麵。


    心有大誌容不得分心他顧……想的是河山,念的是治國治軍。


    而現在,他開口就問武道,顯然已然把平生壯誌全都放下。


    蕭南收槍在背後,笑道:“這是四季槍法,師法自然,窮四季輪回真意,演萬物興衰之道,並不隻是單純的武藝。如果單論槍法,我是很難勝你的。”


    “萬物興衰之道,師法自然……”


    嶽飛仰首望天,釋然道:“我不如你!楊將軍,今日嶽家軍全都托付你手,希望有朝一日能見到你直搗黃龍,開疆拓土!不辱百戰威名。”


    “那是自然。”


    蕭南笑著點頭。


    他從來沒懷疑過這一點。


    嶽飛深深的看了蕭南一眼,轉頭望向自己練出來的強軍,看了看嶽雲和嶽銀瓶,歎了一口氣,拔馬就走。


    坐在馬上的身影,多了幾分蒼老。


    “父親!”


    嶽雲和嶽銀瓶追了上去,想要說些什麽。


    嶽飛頭也不回,隻是揮了揮手,一騎踢踏,已是去得遠了。


    不問可知,這是不準備管他們的事情了。


    前些年,嶽飛也有幾次想要辭官不做,但那時的心境與現在是不同的。


    那時候,對趙構的不滿也是有的,多數是因為壯誌難酬的苦悶,有著一種賭氣的意思在內。


    打心眼裏,他其實還是希望著能得到君王重用,然後建功立業,建不世之功。


    但如今,明眼人都看出來,他的確是一切都放下了。


    從此以後,恐怕會歸隱田園,再不問及天下大事。


    攔阻嶽雲和嶽銀瓶跟著,當然是想留他們在軍中,這一刻,他甚至連蕭南的奪權行為也不再記恨。


    事情回過頭來想想,其實他未必就不知道,不管有沒有人奪權,自己這北伐之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朝廷根本就不想再打仗了。


    既然如此,那就全身而退,看看別人能攪出什麽樣的風雲來。


    嶽飛走得爽利,臨走之時說的話,也沒刻意放低聲音。


    在場兵將,全都麵色複雜,有不舍難過,也有如釋重負。


    更多的還是迷茫。


    先前的熱血還在心頭蕩漾,很多人卻已經悄悄的考慮後續,這條路到底會走向何方?


    “少將軍,以後就請你繼續替我掌管背嵬軍……我希望仍然見到一支如山巍峨,無堅不摧的強軍。”


    嶽雲眼神掙紮著,望了望嶽飛離開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忐忑的嶽銀瓶,終於答道:“請將軍放心,雲在一日,這隻軍隊仍然是天下無敵的強軍,每戰必爭先。”


    “好,有你此言,此戰無憂。”


    幾人軍前對答,很快就定下了繼續北伐的基調。


    蕭南也不再廢話。


    當即用嶽雲領背嵬軍,嶽銀瓶仍然領遊奕軍,李萬領選鋒營,蕭長弓領前鋒營,餘下將領基本未動。


    隻不過,先前那些出來炸刺的將領全都看管起來了。


    包括欽差安撫使李回在內。


    倒也不是想著對他們不利,而是不想讓這些人回去南邊朝廷。


    不然,到時候又領軍來戰,拖自家後腿,那就不太好了。


    嶽飛他是信得過的,說歸隱田園那一定就不會食言。


    但王貴牛皋董承等人,他怎麽也不放心,不如隨軍北往。


    花了一個多時辰整軍備戰,更換將領。


    看看已到了未時末,申時初。蕭南一刻也不想耽誤,直領中軍,揮軍進發。


    目標直指朱仙鎮。


    ……


    遠遠望著八萬金兵連營結寨。


    蕭南槍指前方,身後嶽雲手持雙錘跟在左後方,嶽銀瓶騎馬跟在右後方。


    他舉起長槍,高聲大喝道:“此戰必破金狗,奪回開封再立東京;隻待迎回二聖,重定朝綱,諸位人人都能得到封賞。凡奮勇殺敵者得金銀賞賜,官升三級,封妻蔭子,決不會有任何後顧之憂。”


    “此事當真?”


    身後黑壓壓的一片軍陣,聽到此言,嘩嘩的議論如潮水一般的向著四方蔓延。


    先前的死氣沉沉氣氛,立刻就變了,有些人眼裏透出了饑渴和血腥來。


    那是名為鬥誌的東西。


    蕭南哈哈大笑,伸手遙指北麵:“這大片土地上,金人不堪一擊。等得掃蕩諸州,一路往北,那是大好河山,億萬生民,還不夠賞賜你們這點軍功嗎?”


    底下先是一靜,緊接著就爆發出震天吼聲。


    “將軍威武。”


    “再興,再興……”


    不知是誰喊了楊再興的名字,也或許是在叫喚著宋室再興。一時之間,群情激昂。


    這支軍隊自從陣前易帥之後,戰力本身未損,士氣卻無可爭議的已經極速衰落。


    蕭南知道是因為什麽。


    還不是因為他並未得到朝堂承認,擔任主帥名聲不正。


    有公主在場,做為旗幟,雖然勉強可以收攏軍心。但對以後的前程,這些士卒還是挺悲觀的。


    畢竟是違了聖旨啊。


    不會被打成流寇吧?


    即算有公主擔責,不算謀逆大罪,功勞和前程自然也是沒有半點的。


    所以,蕭南就幹脆說得直白了。


    打金兵,迎回老皇帝宋徵宗的骨灰,還有迎回正在受苦的宋欽宗,中興大宋……這邊就是正統了啊。


    那南方朝堂的封賞和前程,你還在意他幹嘛?


    聽著如山呼聲,蕭南轉頭笑道:“軍心可用了,嶽雲,可敢隨我踏營。”


    “有何不敢?”


    嶽雲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家二妹簡直是被鬼迷了心思,一腔情意全都牽在身邊這個家夥身上,並不去理會對方已經有了家室。


    他也很無奈啊。


    不過,好在他年紀尚輕,並沒有嶽飛那麽古板,雖然有點不願意,慢慢的也就認可。


    這時被蕭南突然拋出來的構想所誘惑,氣血上頭,鬥誌勃發之下,也是什麽都顧不得了。


    那就一路往北,殺金兵就是,什麽都別想了。


    反正都是為了朝堂,為了國家,隻要是收複河山,跟誰都一樣。


    一條路走到黑。


    “眾將士,隨我衝殺……”


    “殺!”


    蕭南一馬當先,白馬銀甲,金槍平舉,衝在最前。


    身後就是萬餘騎兵嗷嗷叫著,也不試探,直接撲上前方營地。


    離得近了,他就發現,朱仙鎮的防禦做得並不算好,有些地方甚至是敷衍了事。


    他知道這是什麽原因。


    完顏宗弼百戰將帥,身為軍事天才,本來不會如此不堪。但是,連戰皆北的情況之下,他已經多多少少失去了鬥誌。


    再一個,與南宋議和成功,也對他的行事造成影響。


    畢竟,那邊軍臣十二道金牌發出,嶽家軍根本再也不可能前進半步。


    這是從多方麵證實的消息,也考慮到了嶽飛的性格問題,他知道此事再無反複。


    結果呢,就見到大軍突然出現。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時此刻,再想加固工事,深挖壕溝,已經來不及了。


    隻是集結軍陣,剛剛準備停當,前方萬餘騎兵就殺將過來。


    頭前就是那員十分熟悉的將領。


    他眼睛微眯,心裏突然升起一絲不詳預感,高聲喊道:“擋住,擋住,衝起來。”


    這位金兵主帥顯然急了,大聲下令。


    當下也有萬餘騎兵迎上。


    “轟……”


    一方蓄勢,一方剛剛提速,如同狂潮打在堤壩之上,稍稍停了一停,堤壩立即垮塌。


    蕭南手中金槍舞出一團旋風,撕開一道口子,劈波斬浪般的向前突擊。


    兩員萬戶長隻來得及舉起狼牙棒,就被閃電般的金光刺穿喉嚨,翻身落馬。


    他身後就是嶽雲、嶽銀瓶。


    一人舞槍,一人揮錘,全都勇不可當。


    再往後,就是梁興趙雲吉青姚健等人,形成一個錐形。


    十餘個呼吸時間,已經突進百步。


    看看前方,一身金色鎧甲的金兀術,已經調轉馬頭,準備逃逸了。


    “幾次三番都想逃跑,這次若還給你逃出生天,我就解甲歸田,不打仗了。”


    蕭南冷笑一聲,手中長槍掛在馬背之上。伸手背後一探,就探出一張一人高的畫角雕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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