牤子任由小梅依偎著他,他沒有拒絕,但是他再無小梅所期待的舉動,沒有越雷池半步,他沒有去吻她,而是不情願地將頭扭向了一邊。


    就這樣靜默了許久,牤子才把頭轉了過來。


    “小梅,哥跟你說掏心窩裏的話。”牤子想往下說什麽。


    “我不聽,我不聽。”小梅的手開始捶打牤子。


    “你不聽可以,但我不能不說,”牤子艱難地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喜歡你,做夢都喜歡,從小就喜歡,這輩子都喜歡,除了你我不可能喜歡別人,可是……”


    “沒有可是,我不聽,我不聽……”小梅捂起了耳朵,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滴落在牤子的胳膊上。


    “除了一個大活人和力氣,我什麽都沒有,我家情況你不是不知道,沒吃沒穿不說,生產隊裏的事多,房子還不知道啥時候能蓋成,這輩子我不能讓你跟著我過苦日子。你有文化,有工作,年輕漂亮,完全可以過上衣食無憂的幸福生活,我就是一個社員,我不能拖累你。”


    聽牤子這樣說,小梅流著淚,使勁地捶打著牤子:“我不要你說,我不怕過苦日子,隻要在你身邊,我什麽都不要。”


    “我知道,你可以什麽都不要,可是……”


    “沒有可是,牤子哥……”


    小梅狠狠地在牤子的肩頭咬了一口,這一口咬出了一道深深的牙印,這齒痕是小梅的心靈在牤子身上烙下的深深的印記。


    咬得好,牤子皮肉不覺得疼痛,心卻像針紮了一樣。


    牤子驚醒了一般,突然甩開小梅,鑽出窩棚,站在雨中,任憑雨水澆在身上。


    “小梅,你聽著,我何百勝向天發誓,這輩子我隻喜歡你一個人,我隻要你幸福,我給不了你幸福,絕不讓你受苦,啊!啊!……”


    牤子向著蒼天舉起雙臂大吼了起來,這吼聲裏有無奈,有不甘,更有誌氣。


    小梅也從窩棚裏爬出來,悄悄地站在牤子身後,站著站著,一把摟住了牤子的腰,一張俊俏的小臉緊貼在牤子的後背上。


    “別說了,牤子哥,你心裏想啥我全知道,”小梅喃喃地說道,“我媽媽今天還說呢,讓咱倆好好相處,有你在我身邊我不怕苦,我什麽都不怕,我信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牤子轉過身,緊緊地摟著小梅:“你不怕,我怕,我怕你受委屈。”


    “我不委屈,我願意。”


    小梅說著,仰起頭,又閉上了眼睛。


    牤子低下了倔強的頭顱,輕輕地吻了一下小梅的額頭。


    這幸福裏多少包含著澀澀的酸楚。


    兩人相擁了一會兒,陰雲漸漸遠去,雨停了,東麵的天空出現一道亮麗的彩虹。


    小梅回到窩棚裏,為牤子拿來衣服,擰幹了為他披在身上。


    “牤子哥,閉眼。”小梅害羞地說。


    “幹嘛?”牤子看著一臉羞紅的小梅。


    “我的衣服還濕著呢。”


    “哦。”


    牤子聽話地閉上雙眼,小梅就在牤子麵前毫不避諱地脫掉衣服,把衣服擰幹,慢慢地穿上。


    “睜開吧,牤子哥,你一點兒不壞,不如二賴子。”小梅噘嘴露出了嗔怪而又羞赧的微笑。


    牤子疑惑:“二賴子是啥人?我怎麽還不如他?”


    小梅羞紅著臉說:“他這一點就比你強。”


    “哪一點?”


    “不知道。”


    小梅又伸出小拳頭捶打牤子。


    牤子似乎明白了,可是他是牤子,不是二賴子。


    牤子苦笑,去推自行車,雨過天晴,準備上路。


    鄉村土路,不下雨還好,一場雷雨過後,黃土路十分泥濘,自行車推走幾圈就沾滿了稀泥,無法前行。


    牤子隻好扛起自行車,和小梅一起,踩著泥濘的路艱難地前行。


    下過雨之後,空氣濕潤,特別清新,路兩旁的樹木和花草像熬過一場饑荒一樣,吃飽了,喝足了,立刻打起了精神。


    路邊溝旁偶爾驚豔出幾株野花,小梅饒有興趣,不顧雨水的濕漉,跑去采摘,芍藥,野百合、風鈴草,配上幾隻蒲棒和蒲草葉,巧妙地放在一起,就是一個完美的插花。


    “好看嗎?牤子哥。”小梅蠻有興致地展示給牤子看。


    “好看,真沒想到,這不起眼的花到你的手裏就成了藝術品。”


    牤子由衷地讚美,鮮花拿在美女的手中,小梅顯得更加俊俏光彩。


    隻是別看腳,腳上都是泥巴,褲腿也沾滿了泥汙。


    牤子扛著自行車,美女手捧鮮花陪伴著。


    隻有兩個人的野外,天空彩虹越來越清晰,頭頂已是藍天白雲,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浪漫愛情。


    可是,這個世上往往都是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牤子和小梅艱難地行進二十多裏路途,天色將晚,距離幸福屯大約還有一半的路程,好在這邊的道路是砂石路,自行車可以騎行。


    兩人騎行不遠,忽然,道路前麵急匆匆走過來一個人。


    牤子看那個人的身形很熟悉,好像是小鋼炮李剛。


    待那人走近,果然是李剛。


    這麽晚了,他這是去幹什麽?


    牤子停下自行車,李剛走到跟前,氣喘籲籲地說:“別回去了,趕緊躲一躲,趕緊。”


    牤子焦急地問道:“怎麽了?這麽晚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來攔截你倆報信,別回去了,千萬別回去,回去就被抓。”李剛神情恐慌。


    “到底怎麽回事,你慢慢說。”小梅跟著緊張起來。


    “公社大煉鋼鐵的衝天爐爆炸了,你快躲起來。”


    “你說話說完行不行,別大喘氣,急死我了。”牤子急著問,“衝天爐爆炸和我有什麽關係?”


    “炸死了兩個人。”


    “把誰炸死了?”


    “一個是小鐵匠,還有一個老師傅。”


    “怎麽會這樣?怎麽搞的?”牤子為死者惋惜,“和我有什麽關係?你快說。”


    “派出所到咱們幸福屯抓人來了,說是咱們屯送的那批廢鋼鐵裏有爆炸物,懷疑咱們搞破壞。”李剛越說越激動,“咱們的好幾個人都被抓走了,他們正滿屯子找你呢,屯裏人沒告訴他們你去哪了,我聽到信就跑了,趕來在路上攔住你,你千萬別回去,要蹲大獄的。”


    牤子和小梅驚呆了,怎麽會是這樣?那批廢舊鋼鐵裏怎麽可能有爆炸物?即便是那批廢舊鋼鐵有問題,怎麽能據此就懷疑是人為搞破壞呢?


    “怎麽辦呀?牤子哥?”小梅快急瘋了。


    這是飛來的橫禍,牤子傻傻地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牤子努力回憶從礦山拉回廢舊鋼鐵的細節過程。


    裝車時他在現場,向公社大煉鋼鐵指揮部上繳廢舊鋼鐵時是他看著裝卸的,先後向公社上繳兩次,都是他押車,不敢說每一件廢鋼廢鐵他都有印象,但也差不多。


    牤子曾在廢舊鋼鐵中發現放炮線,但是肯定沒有雷管和火藥以及其他易燃易爆物品。


    讓牤子擔心的隻有一件物品,一個廢舊的油桶,莫非是它惹的禍?


    不可能,那個油桶,他親自查看過,打開蓋子,裏麵隻有一點機油味,油桶裏麵是空的。


    有幾根廢舊管材和暖氣片,牤子像尋寶一樣都仔細查看過,根本沒有藏其他物品,絕不會有爆炸物。


    據此,牤子肯定,衝天爐爆炸另有原因,與幸福屯上繳的廢舊鋼鐵沒有任何關係。


    李剛好意跑來報信,讓牤子趕緊躲起來,牤子想,他躲起來容易,但是已經有幾名社員被抓走了,他決不能袖手旁觀。


    再則,如果他不露麵,隻能證明他心中有鬼,更會讓公安產生懷疑。


    俗話說,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牤子相信,一切都會水落石出,公安局不會冤枉好人。


    隻有勇敢麵對,向公安實話實說,配合公安破案才是正道,公安局不會草率定案,不可能把他和屯裏的社員當成替罪羊,弄出冤假錯案。


    想到此,牤子毅然決定,抓緊趕回幸福屯,積極配合公安調查。


    “走,回去。”牤子對李剛說,“聽我的,你也跟我回去。”


    “回哪兒去?”小梅一時沒明白牤子的意思。“回家,配合公安破案,衝天爐爆炸肯定跟咱們沒有關係。”牤子解釋說,“不能躲藏,不能逃跑,躲藏逃跑意味著咱們心裏有鬼,容易讓人產生懷疑。”


    “我聽你的,回去就回去,反正咱們心底無私天地寬。”李剛沒有半點猶豫,聽從牤子的意見。


    “不能回去,牤子哥我不讓你回去,躲一時是一時,萬一你們被抓進去怎麽辦?”小梅擔心,急出了淚水。


    “蒼天自有公道,現在是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不會有啥閃失的,相信我,回去。”牤子看著李剛說,“隻能辛苦你在後麵慢慢走了,我馱小梅先走了。”


    “行,你倆先走吧,我肯定回去,你不怕,我也不怕,你放心,那地方,咱們也不是沒待過,還有一日三餐呢。”


    李剛態度明朗,與牤子一樣,毅然決定回幸福屯,準備直麵縣公安局和公社派出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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