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甲第二人,俗稱榜眼,和狀元、探茶一起合稱三鼎甲,是曆屆科舉中最榮耀的三個人。瓊林宴上,長安街觀榜時,他們都是最受人矚目的。


    三鼎甲有特殊的榮光。


    午門是紫禁城的正門,午門有五個門洞,中間的是正門,隻有皇帝才能出入;皇帝大婚時,皇後可以進一次;殿試得中的三鼎甲,狀元、榜眼、探花,可以由此出一次。其餘的人,隻能走側門。


    新科進士是很受吹捧的,三鼎甲風頭尤勁。


    不過,再風光也隻是一時,不是一世。“前呼後擁,旗鼓開路,歡聲雷動,喜炮震天,遍街張燈結彩”,這樣的情形,隻有一天。親朋道賀,賓客滿堂,隻有數日。新科進士備受矚目,不會超過三個月。


    短暫的快樂和風光過後,各就各位,開始步入仕途。步入仕途之後,一個個成了六品、七品官,在京城眾多高官顯宦之中,默默無聞,人微言輕。


    不過,三鼎甲從一開始就比同年們起高,他們不必考庶吉士,不必為前程憂慮,直接會被送入翰林院任職。狀元任修撰,榜眼、探花任編修。


    翰林,即文翰之林,意同文苑。翰林院帶有濃厚的學術色彩,是國家養才儲望之所,負責修書撰史,起草詔書,為皇帝成員員侍讀,擔任科舉高官,翰林清貴矜持,是一個地位很高的士人群體。


    裴二爺中了榜眼之後,很光榮的進入翰林院,成為一名編修。


    “裴編修回來了,快請坐,請喝茶。”裴二爺回到家,熱情招呼,“這是今年春上才下的太湖新茶,您嚐嚐。”拉裴二爺坐下,命人打水過來給他洗過手臉,捧上熱茶。


    “湯味清醇,入口綿軟,好滋味。”裴二爺微笑呷了一口,滿口稱讚。


    得意一笑,搬了把椅子坐到他旁邊,兩隻腳丫自在的蕩來蕩去,絮絮和他著話。


    “編修要做什麽,編書麽?”不大懂。


    “修撰、編修、檢討,全是史官。”裴二爺細細告訴她,“除編修史書之外,還會出任考官,為皇子、親王侍讀,或任皇帝陛下的侍從。”


    “還是很忙的啊。”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唉,做官不容易啊。其實做誰是容易的呢,如今做孩兒,也覺得自己很不容易——讀書寫字就不了,賣萌是容易的麽。


    裴二爺唇角勾了勾。你總是孩兒大人話,很可樂,知道麽?


    “你娘呢?”裴二爺一直沒見妻子出來,未免奇怪。


    淘氣的笑起來,“娘想要搬出去住,外祖母正服她呢。”


    裴二爺不是中了榜眼,進了翰林院麽,林幼輝慮著他往後也要常和同僚應酬來往,住在嶽家總是多有不便,想要搬到自己的陪嫁宅子去住。那是五進的院子,寬敞軒朗,一家五口住是足夠了。


    林夫人多年不見女兒,哪舍得她搬出去?正把她叫了去,苦口婆心挽留呢。


    裴二爺沉吟片刻,征求的意思,“乖女兒,你是喜歡搬出去呢,還是喜歡繼續住在外祖父家裏?”嘻嘻笑,“我麽,隨波逐波隨遇而安四海為家,住哪都行。”


    裴二爺啼笑皆非。


    話出口後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忙又補充了一句,“隻要跟爹和娘,還有哥哥們在一起就行。”


    住哪裏無所謂啦,隻要和親人在一起。


    裴二爺唇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孤度,“這還用麽,才這麽一大,定要跟著爹娘的。”


    快活的嘻笑,一臉滿足。跟著爹娘好啊,爹娘為兒女想的多周到啊。


    裴家父女親親熱熱著話的功夫,林夫人正和鍾愛的女兒辛苦協商,“搬出去做什麽?要會客來往不便,娘把西園撥給你們住,不就齊了?西園有門通街,跟獨門獨戶的也差不多。”林幼輝見她快急了,也不敢拗著,“娘,我們聽您的。”


    林夫人歎了口氣,“輝兒,我和你爹攏共就你們兄妹四人,個個都是心肝寶貝。你二哥放了外任,你大姐也跟著女婿在任上,你呢,多少年了才回京城。好容易回來了,還要搬出去單住,讓爹娘冷冷清清、淒淒涼涼的?”


    的林幼輝低頭不語,啞口無言。


    林夫人眼中閃過絲滿意的笑意。輝兒,除非你公公婆婆也回京,我才不好留你。否則,老老實實守著爹娘吧,莫胡思亂想。


    裴太守早該升官了,不過,誰讓他這太守當的過於盡職盡責,蘇州百姓死活不放他走呢?林夫人不厚道的樂了樂。


    林夫人做事幹淨利落,果然把女兒一家移到林府西邊名為西園的地方。這裏帶著個花園,有十幾間房屋,前廳後舍俱全,有門通街,住著很便利。


    林尚書特地把裴二爺、林幼輝叫過去了半天話,中心意思就是:你們已經在公婆膝下承歡很多年,雖女生外向,可娘家爹也不能置之不理吧?輪也輪著我了吧?


    林幼輝吐吐舌頭,“隻要爹您不嫌我煩,我在娘家住一輩子都成。”林尚書哼了一聲,“我怎麽不嫌你煩?雖然你很煩,可是阿琦、阿瑅、,個個討我老人家喜歡,為了他們,我勉強忍忍你算了。”


    林幼輝嬌嗔著跟他不依,林尚書捋著胡須得意微笑,“這是大老實話。你們都這麽大了,誰還稀罕你們呀,不過是看著孩子們可愛罷了。”


    林尚書笑吟吟站起身,走了。


    林幼輝很是委屈,“他我煩,他不稀罕我。”裴二爺柔聲安慰妻子,“娘子,我稀罕你,我喜歡你。”


    林幼輝滿足的歎了口氣,“相公,還是你最好。”


    夫婦二人帶著孩子們住在西園,裴二爺上班,裴珩、裴瑅跟著表哥去上學,整天撒歡玩耍,林幼輝照料他們的日常起居,日子很快活。


    裴大爺三年庶吉士期滿,考核通過,留任翰林院,也任了編修。


    兄弟兩翰林,也算是段佳話。


    “兩位裴編修,這可怎麽稱呼好呢?”大眼睛轉來轉去,思索這嚴肅的問題,“一位是裴大編修,一位是裴二編修?”


    沒這稱呼吧?話出口後,有些心虛。


    林幼輝好笑的看著她,“若是翰林院的人要稱呼,可以是大裴編修,裴編修,至於其餘的人,例如我家,編修不編修的,和稱呼不挨著吧。”


    ,你循規蹈矩的叫“大伯父”“爹爹”即可。


    仰起臉笑了兩聲,非常之傻嗬嗬。


    裴二爺原來雖不做官,卻是很忙碌的。他充任父親裴太守的幕僚,負責出主意、寫文書,常常要和裴太守一起斟酌很多事情。如今做了翰林院的編修,正經八百是踏入仕途了,反倒比從前輕鬆、清閑不少。


    他開始親自給啟蒙。從《三字經》教起,教讀書寫字。背書很快,讀書很有天份,寫字麽,嗬嗬,就稀鬆平常了一了。


    “書法太差,怎麽可以。”字如其人,這麽漂亮的女兒怎麽能寫一筆爛字?裴二爺蹙眉,親自督促女兒練習書法,不許懈怠。


    “裴老師,能歇會兒不?”練不了幾個字,便會停下來,一臉討好笑容的想要通融一二。


    “可以歇息。不過,這頁字今天要練完。”裴二爺微笑道。


    歇息是可以的,功課還是要做完的。


    “您原來是慈父啊。”放下筆,瞪起眼睛。


    “如今,是嚴師。”裴二爺笑著把筆重又遞給她。


    衝他吐吐舌頭,扮個鬼臉,認命的提起筆,專注練字。


    _


    盛夏的時候,天氣炎熱,常跑到裴二爺的書房消遣。他的書房臨湖,建在水邊,比別的地方都涼快。推開窗,荷香陣陣,涼風習習,令人胸襟為之一爽。


    裴二爺涉獵甚廣,書房中有好幾列長長的書架,上麵除經史子集等正經書之外,還放有各色遊記、品文等。很會享受,她會命人桌案上放著清香撲鼻的荷花茶,在椅子上鋪好涼席,然後自己挑幾本書,拿一本《字匯通》,自得其樂的坐在涼席上瀏覽書籍。遇到實在不認識的繁體字,就查《字匯通》,若口渴了,便喝天然保健、消脂排毒的荷花茶。


    窗外是亭亭玉立、千姿百態的新荷,廳內是稚嫩清麗、專注讀書的女孩兒,放眼看去,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坐在涼席上,津津有味看著一本品文,看到會心處,咧開嘴,仰頭傻笑。真逗啊,這作者何許人也,怎麽會寫的這麽好看呢。


    還沒笑完,她便看到門口站著三個人。中間的是位大約六七歲的男孩兒,頭戴白玉發冠,身穿朱紅緞袍,映著一張雪白粉嫩的臉,美的如詩如畫。旁邊的兩人年紀稍大,大約有十一二歲的樣子了吧,神態謙卑,應該是仆從一類的人物。


    什麽客人,冷不丁的就跑到爹爹收房了?心中納悶。


    旁邊服侍的丫頭看見有人進來,緊張了,“你們是什麽人?怎地不請自來?”結結巴巴斥責完,無助的看向,“九姐,也不知這是什麽人,咱們避一避吧,可好?”


    男孩兒眉毛挑了挑,長長的鳳眼中閃過絲不耐煩,旁邊的仆從看了,指著丫頭斥道:“沒規矩!我家十公子麵前,有你大呼叫的?”


    聲音有些尖利,有些刺耳。


    丫頭年紀沒多大,膽子也不大,嚇的囉嗦了,不敢話。


    慢慢站起身,下了地,板著臉,一本正經。男孩覺著有趣,笑道:“我聽這丫頭叫你九姐,你是裴老師的女兒麽?甚好,我是裴老師新收的學生,師妹,我是你師兄了。我排行第十,你叫我十哥即可。”


    嗤之以鼻,“你是我爹新收的學生,我可是早就拜過師,是老學生了!師弟,你該叫我師姐才對。”


    男孩有六七歲了,比她高一頭還多,她卻斜睇來人,氣勢萬千,自稱師姐。


    本來麽,這算是挑釁。偏偏她年紀太,生的又玉雪可愛,就算是氣人的話,從她花瓣一般的嘴裏出來,讓人不僅不生氣,反覺有趣。


    男孩兒樂了樂,俯□子,循循善誘的告訴她,“你是九姐,我是十公子,十比九大,快叫師兄。”


    他這話,明顯欺負是屁孩兒,不懂事。


    鄙夷的看著他,“你不識數啊?我排行第九,你排行第十,排行第九的人大還是排行第十的人大?還用我教給你麽?”


    作者有話要:下一次更新,下午六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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