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南方大陸,原本公司總部所在的金市,現如今的編號301城市居住區劃,一所高級醫療機構中。


    一位垂垂老矣的白胡子老頭正躺在病床上,他的病床四周沾滿了一臉無奈的醫護人員和幾台醫療機械人。


    這個老頭的身份並不一般,過去曾經是一名為塞裏斯政府服務的物理學教授。


    在一年前,公司所發起的那場統一戰爭中,他被公司的智械部隊俘獲,又被迅速收編,變成了公司內部員工,後來被分配到了科研部工作,參與著太空工程的建設。


    但是由於他的年紀實在太大,本就已經到了快要油盡燈枯的時候,在為公司工作將近一年後,終於支撐不住,被送進了療養院進行療養。


    到現在,已經生命瀕危,即將步入黃土。


    公司如今所掌握一切先進的醫療手段都已經進行了嚐試,但都無法再延緩他的壽命。


    “抱歉了,李教授,我們已經做出了最後的努力。”負責為李教授進行療養的醫療主任無奈的歎息道。


    “……”


    病床上的老人努力的睜開了雙眼,微微搖頭,氣若遊絲道:


    “我已經一百多歲了,物質生命終歸是有極限存在的,死亡是每一個生命的最終歸途,沒什麽可抱歉的。”


    話雖如此,他還是心有不甘的仰頭望著如雪一般都天花板,渾渾噩噩道:


    “一百多年,我見證過核武器打擊下數百萬生命的凋零消逝,我見證過超級大國的崛起與隕落,更見證過宇航科技發展的希望……如今,更是看到了一個新時代的黎明。”


    “公司用機械創造了一個讓我夢寐以求的時代啊,為公司工作的這一年,是我一生中為數不多的快樂時期,公司為這個星球上的數百億人創造了真正的文明樂土,我見證著,也期盼著更好的未來……咳咳,可惜我看不見今後了。”


    “唉,終究是無能,要留存在新時代到來前的黎明中呀,咳咳,太空時代,就由你們去開啟吧……替我,好好見證那個未曾謀麵的新世紀……”


    說著,他就帶著最後的遺憾,閉上了眼睛,感受著生機在體內開始消逝,準備靜靜的等待著死亡的最終到來。


    旁邊的醫療人員們不覺間黯然淚下,顯然這個老人的一生經曆證明著,對方是值得他們尊重的那類人。


    可惜時光無情,肉體生命有限的他們在麵對死亡時,都隻能是變成一個相同的模樣。


    尊重,並不能讓將死的生命脫離桎梏。


    突然,主治醫生接到了一個來自上級的通知,他臉上的悲傷頓時消失了,轉而變成了欣喜若狂的神情,對病床上的百歲老人,說道:


    “教授,還剩下最後一個方法,可以延續您的生命,您願意嚐試嗎?”


    “哦?是……是什麽,咳咳……”


    “將您的生命轉化,實現一場飛升!”


    ……


    在經過李教授的同意後,主治醫生為他代筆,向公司簽下了一份名為“飛升協議”的合同。


    很快,本來還在病床上等死的李教授立馬就被轉而送到了公司總部的某座實驗室中的一台機械艙內。


    數小時後,在主治醫生和醫療人員們的集體見證下,一台複合型智械活動了起來。


    活動著新的身軀,李教授不可置信的來到一名鏡子前,撫摸著自己的麵部,看著鏡像中那個全新的機械身影,久久未動。


    無疑,他獲得了新生。


    但總感覺失去了一些什麽東西,他的內心變得悵然若失。


    幾個小時前,他還在病床上等死。


    可轉眼間,他的意識數據就被上傳到了這具機械身軀中,重獲了……新生?


    李教授認知的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他真的重獲新生了嗎?


    如果他真的重獲了新生,那為什麽他沒有感覺到一點,甚至是哪怕一絲的喜悅心情?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也是他從未想到過的。


    幾個小時之前,他還為自己的死亡而遺憾,為自己不能看到新時代的降臨而感到惋惜,可轉眼之間一下子消匿了死亡的威脅後,他所感覺到的隻有無盡的迷茫以及……一絲恐懼。


    簽下“飛升協議”,他脫離了原有生命形式,變成了一個機械生命體。


    本來,他隻是想著讓自己不留遺憾的死去,僅此而已。


    可現在,變成一個機械生命後,他反而覺得原本那樣帶著遺憾的死去,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因為,此刻的李教授,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有些索然無味了起來。


    機械身軀,不止給他帶來了新的生命,還有諸多強大的功能,還給予了他近乎無限的壽命。


    在一瞬間獲得這些東西後,李教授隻感覺過去寄存在他腦海中的,那些生而為人在這個世界上所深切感知到的意義和美好,似乎也連帶著那具垂垂老矣的身體一同的死去了。


    意識上傳之後的他,似乎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他。


    現在的他,還能算得上是一個人嗎?


    李教授不禁有些後悔,為什麽自己沒有抗拒住死亡的威脅,為什麽在自己百歲生命的最後時期他還要心存什麽遺憾。


    他本來能夠以一個鮮活的人的身份,安安穩穩的死去的。


    如今卻寄托在一具無限冰冷的軀殼中,獲得所謂的新生,卻親手殺死了過去那個本來鮮活的自己。


    他親手,讓過去自己所存活的那一百多年激蕩歲月,變成了一段冰冷到不再值得他今後繼續去回憶的無聲畫麵。


    意識到了這一點後,李教授默然的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看著李教授的模樣,他原本的主治醫生卻沒有看出對方的內心想法來,見他如此愣神,後者還以為他是沉浸在重獲新生的喜悅中,上前來道喜道:


    “恭喜呀,李教授,今後您又能繼續為您所熱愛的事業而工作了。”


    聽到這句話,李教授更是沉默不語了。


    工作,是啊,他還得繼續工作。


    隻是,熱愛……他還有嗎?


    ……


    公司所宣布的“飛升協議”如同海嘯般席卷開來,在公司員工中迅速傳播。


    “飛升協議”的具體內容,讓下至底層員工,上至公司高層都感到十分的震驚。


    在“飛升協議”中,公司詳細介紹了黎明係統的開發與應用,並告知所有員工,公司的黎明係統能夠讓將死之人重獲新生,更能讓無數飽受疾病折磨的患者不再遭受苦難。


    轉化生命形式,升級自身,使生命不朽!


    公司在協議中極盡奢華的用大量文字,將“機械飛升”這一概念介紹給了所有員工,並將這一概念盡可能的往美好的方向宣揚。


    由於「合成時代計劃」的保密性極高,因此很多公司高層到現在都不知道這項計劃的存在,突然間看到陸遠這個首席執行官發布了關於“飛升協議”的宣告,很多公司高層都是嚇了一跳。


    “首席執行官這是要幹什麽?”


    經營部的部長看著“飛升協議”的內容,眉頭緊皺道。


    身為公司高層中,地位畢竟高等的存在,經營部部長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裏,執掌了公司一部之權後,已經變化了許多。


    長期的指染權力會讓一個人的內心變得極為敏感。


    公司的高層都不是什麽傻子,他們從“飛升協議”中嗅到了很多不同尋常的東西。


    首先,為什麽他們在此之前,從未聽說過關於這份協議的任何相關內容?


    “飛升協議”背後一看就是有著某種大型工程計劃的支持,按照以往的慣性,像這這種大型工程計劃的支持,都是要召開會議,讓公司高層們來進行一番商討的才對。


    為什麽這一次作為首席執行官的陸遠,非但沒有在相關計劃前召開會議,來告知各部門高層該工程的存在?


    非但沒有告知,就連“飛升協議”的宣發,也沒有提前告知任何一個部門,就直接向內部所有員工進行公示了。


    這一係列的舉措,讓內心敏感的高層們感到了一絲怪異和不對勁,但又想不通具體不對勁在什麽地方。


    或許他們隻是覺得,首席執行官在繞過他們這些給高層執掌的部門,直接進行某些政策的宣發,有那麽一些不妥,也讓他們感到有那麽一些不爽。


    這是一種無視,一種權力關係上的危險無視。


    在灰蠱公司這個集體中,至高的權力掌握在首席執行官手中,但按照常理,首席執行官要動用手中的權力,還必須要動用他們這些下一級的高層來進行執行才行。


    否則公司設立他們這些高層職位的目的何在?


    再進步的集體,也是存在於世俗中的集體。


    再至高的權力,也不過是世俗之人所掌握的權力,也要向他人分享出一部分來,才能夠體現其價值,這是高層們的固有觀念。


    在這種觀念中,他們認為,公司的所有政策的實施都離不開他們的運作,自然而然的,他們認為首席執行官不應該繞過他們去宣發政策。


    這會讓公司的權力關係出現脫節效應,更會讓享受著這種權力關係所帶來的諸多好處的他們,感覺到自己的某些相關利益正在被無情剝奪。


    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信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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