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老先生家中。


    夜,書房。


    “爸,又在寫觀後感啊。”


    餘老先生轉頭看到自己的兒子,點了點頭,思索道,“嗯。”


    “有些話語不吐不快。”


    “爸,你是怎麽看‘小龍女失身’以及黃蓉人設崩塌這兩大爭議情節的,我看網上都吵瘋了,我白天在讀到的時候也傻了,沒想到老賊膽子會這麽大,竟然這麽寫。”


    餘老先生的兒子坐下,詢問道。


    “關於‘小龍女失身’的這段情節,我不知道。”


    餘老先生搖了搖頭,“正如離經叛道的楊過,小龍女之間的愛情一樣,這樣的劇情,同樣是離經叛道,單從劇情的角度而言,帶給了很多未知的未來。”


    “之中,你可知什麽劇情最令人意外?”


    麵對餘老先生的問話,餘老先生個的兒子餘俠猜測道,“打破常規?”


    從小就接觸武俠的餘俠雖不是作者,可同樣懂之道。


    “沒錯。”


    “就和武俠的招式一樣,譬如降龍十八掌,說了隻有十八式,可你煉出第十九掌,自然就會令讀者急切的想要一窺真貌,其實在歐陽鋒的身上,就已經出現過這樣的寫作方式。”


    “爸,你的意思是,老賊寫這段情節就是故意……”


    餘老先生連忙搖頭道,“不不不,小龍女失身的這段情節,定然還有其含義,沒讀完整本,不可妄斷,不過這黃蓉,寫的是真好!”


    聽到自己的親爹都這麽說,餘俠頓時眼睛一亮,“爸,你也覺得寫的好?”


    “嗯。”


    “我今日所寫,就是關於黃蓉之故事。”


    “黃蓉的性格,自始至終就沒有大變過,隻不過年少之時的黃蓉還是一個妙齡少女,可以隨心所欲,快意江湖,可到《神雕俠侶》之中,就大為不同了。”


    餘俠微微點頭,很同意父親的看法。


    餘老先生接著道,“先不說女人到中年,性情會有很大的變化,就說《神雕俠侶》中的黃蓉,不僅僅是黃藥師的女兒,更是郭靖的妻子,郭芙的母親,丐幫的幫主。”


    “這其中最最關鍵的,就是這母親的身份。


    “母親這個身份比起她當郭靖的老婆,比起她當丐幫幫主更來得意義重大,並且楊康因黃蓉而死,在黃蓉的眼中,怎麽可能在對楊過沒有絲毫顧慮。”


    “而楊過和小龍女之間的情感,站在讀者的視角而言,定然會覺得黃蓉很討厭,一直阻攔,可在那個時代,楊過小龍女之間的師徒情感本就是有違倫理的,不能說這種阻攔是錯。”


    “少時的黃蓉的確聰穎可愛,可千萬不要認為黃蓉是一個很懂事的女子,他的江湖閱曆,並不是很足,你想一想,黃蓉不理解父母遺命,麵對托付給郭靖的穆念慈,讓黃蓉大吃其醋的劇情,還有黃蓉不懂郭靖,為了信守約定,意娶華箏而悲傷。”


    “以及黃蓉不懂家國大義,對郭靖為了無辜百姓,放棄生命而發怒,隻是在與郭靖共同前進的道路上,逐漸領悟了這些家國大義。”


    “所以說黃蓉人設崩塌,不……或者說《神雕》裏的黃蓉沒有了風采,我是決計不認同的,我認為《神雕》裏的黃蓉,有著其風采,隻不過很多年輕讀者,領會不到罷了。”


    餘老先生絲毫沒有看不起,或者鄙夷這些年輕讀者閱曆的意思。


    畢竟人的閱曆,都是隨著年紀,隨著經曆不斷增加的。


    20歲的人,難以理解自己15歲的舉動。


    30歲的人,也覺得20歲的自己幼稚。


    隻有真正經曆過,才能夠知道成長,這些年輕讀者沒有經曆過中年,自然不知道中年人,會因為身份的轉變,心態會出現怎樣的轉變。


    ……


    《神雕》發售的第一日,依舊沒有人讀完整本書,看書快的人看了二十多回,看的慢的隻有十幾回,不過網絡之上的混亂,前所未見。


    直到餘老先生發布了這篇關於“黃蓉”的文章,才漸漸將忿怒的讀者們吸引了過去!


    老賊的確在摧毀讀者們心目中的白月光,可餘老先生的這篇文章,卻讓不少讀者都愕然了。


    “餘老先生收錢了?幫《神雕》和黃蓉洗白?”


    “收nm啊,天天就知道收錢收錢,餘老先生什麽性子你們不知道?”


    “餘老師說的有道理,也是我想說的,我看到很多書迷說黃蓉在第二部變得不那麽可愛,細究起來,都是說黃蓉對楊過不好,你們自己想想,楊康之死和黃蓉有著莫大的關係吧,站在黃蓉的角度,怎麽可能對楊過如同自家孩子一樣?!”


    “江南七怪口中的小妖女,變成了現在人前人後的郭夫人,肯定會變啊,不變是人嗎?難道你們還指望黃蓉還保持著年少時的天真爛漫嗎?以前和現在能一樣嗎?顧忌的東西變多了,以前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現在每一個行為都是為了別人而不是自己。”


    “是這個道理啊。”


    “不是,都瘋了嗎?這也能洗?老賊的飯圈我可算是見識了,好,好,黃蓉之變能洗,小龍女失身你們告訴我該怎麽洗?!老賊寫出這種東西不就是故意惡心人的嗎?”


    ……


    餘老先生的博客之下,瞬間演變成了新一輪的“戰場”。


    隻不過餘老先生在武俠圈的影響力還是幫助《神雕》扭轉了關於黃蓉之變的輿論,黃蓉的心早已分作了兩半,一半給了丈夫,一半給了孩子,唯獨沒有留給自己。


    而且正如餘老先生所說,讀者們和黃蓉的視角都完全不同。


    讀者們知道楊過是什麽人,是正人君子,可黃蓉不知道啊,黃蓉隻知道楊過是楊康的兒子。


    在裏,如果主角是正麵人物,都會有一個主角視角,一個角色不管其品質如何,隻要對主角好,就是好人,對主角壞,那就是壞人,這就是讀者判斷最基礎的邏輯。


    《射雕》裏主角是郭靖,《神雕》裏主角是楊過,黃蓉的形象自然天差地別。


    其次,“巧者勞而智者憂”,本來聰明人就比平常人顧慮更多,思深慮遠,黃蓉是一個何其聰穎之人,她可能會如同一個傻憨憨一樣對楊過好,這也不符合常理啊?


    【讀者在找幻想,而《神雕》的故事卻是現實。】


    這是餘老先生文章中的最後一句話。


    哪怕是黃蓉這樣的女子,都逃不過歲月的束縛。


    至於阻攔楊過與小龍女之情,更好理解,違背禮教肯定要被江湖上的人唾棄,封建禮教就是如此,師徒關係是古代是什麽關係?


    甚至說是父子,母子都不為過,這樣的關係,別說是得到黃蓉認同了,連江湖人士都不會認同。


    這就是現實。


    黃蓉阻攔有什麽錯嗎?


    讀者們,隻是喜歡初見時的黃蓉罷了。


    ……


    當餘老師發出這篇文章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再吵再鬧,中的爭論就留在之中。


    等到很多讀者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依舊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隻不過經過一夜的冷靜,讀者們的情緒都稍稍冷靜了不少。


    關於黃蓉之變,其實經過昨夜餘老先生發的那一篇文章。


    還有諸多網絡上書友的帖子分析,實際上很多讀者表麵上惱怒歸惱怒,可內心中實際上已經接受了黃蓉之變的事實,甚至還覺得網上這些分析寫的有點道理……


    實際上這些讀者自己都清楚,人到中年,特別是在實體書籍中,不可能如同網文的幻想書籍一樣保持一個完美的形象,老賊的創作就是如此。


    可黃蓉之變讀者是接受了,可小龍女失身的這段情節,一夜過去,諸多讀者們還是無法接受。


    一刷論壇,還是滿屏都是對於這段情節的討論以及對於老賊的謾罵,隻不過比起昨天而言,多了一些為老賊說話的聲音,是一些稍加冷靜下來的讀者。


    隻不過這些聲音的底氣並不是很足,隻是說,老賊關於楊過與小龍女這段對於感情的描寫,是在突破自己。


    點開一個帖子,就能夠看到這個帖子說。


    在老賊的創作史中,寫過太多的愛情,什麽模式的都有,有《哈利波特》那種半路插隊的,還有《誅仙》那種撕心裂肺的等等。


    可單看《射雕》,郭靖與黃蓉之間的感情描寫的實在是太美好了。


    他們的相遇是巧合,是命中注定,詮釋了什麽叫真正的相濡以沫,什麽是生死與共的忠貞愛情。


    《神雕俠侶》中,若是按部就班描寫,能夠寫出超越郭靖,黃蓉之間的愛情嗎?


    答案是否定的。


    可現在呢?


    有很多讀者仍然在大罵帖子水軍,還有一些讀者愣住了。


    這話說的不無道理,《神雕》裏的愛情正是因為師徒違背倫理之戀,正是因為小龍女失身,才讓這段感情充滿了坎坷,充滿了堅定。


    正當這些讀者們爭吵的時候,白天的論壇之上,又多了很多急匆匆的帖子!


    【臥槽!出事了!楊過斷臂了!!】


    【老賊真尼瑪是瘋了啊!】


    【什麽意思?楊過斷臂了!】


    【老賊是徹底癲狂了……】


    ……


    讀者們來不及再繼續爭吵下去,急匆匆的開始看起了《神雕俠侶》的後半段。


    而武俠新家李子樹,早早的就起床,接著閱讀起了《神雕俠侶》。


    在楊過,小龍女在絕情穀相見後,冰釋前嫌,小龍女自然拒絕了絕情穀主的婚約,可誰知絕情穀主公孫止用“情花“刺傷楊過,威脅楊過十八日之內去殺死郭靖、黃蓉來換取解藥。


    這個時候的楊過自然一口答應,因為楊過本就想要替父報仇!


    看到這一段的時候,很多讀者都是揪心的,不得不說,《神雕俠侶》的劇情實在是太妙了,第一部的主角和第二部的主角反目成仇,直接打起來,這誰見過?


    “接下來的劇情,應當是……”


    李子樹喃喃說罷,後續的劇情果然不如其所料。


    蒙古火軍開始進攻襄陽,郭靖夫妻率領眾英雄抵抗,楊過和小龍女原本準備刺殺,可卻被郭靖夫妻的俠義所感動。


    那些昨日大罵黃蓉之輩,今日卻整個人都如同癡傻了一般。


    因為有孕的黃蓉從小龍女那裏知曉了原委,為了保護襄陽城和家人,與小龍女約定,待自己生產後即獻出首級為楊過換取解藥!!


    小龍女愣住了。


    諸多讀者同樣愣住了。


    【“你愛過兒,勝於自己的性命,是不是?”】


    【“隻要他平安無恙,你自己便死了也是快樂的,是不是?”】


    書中的黃蓉,這般淡然的笑著。


    說著自己愛丈夫,愛女兒,與小龍女愛楊過一模一樣。


    讀到這一段的時候,之前那些所有置喙黃蓉之變的讀者,全部都如鯁在喉。


    黃蓉變了嗎?


    的確變了。


    可卻遠不能用“壞”來形容,於襄陽城,黃蓉是英雄,與郭靖,黃蓉同樣是個好妻子!


    “哎……黃蓉……”


    “黃蓉還是那個黃蓉,隻不過是我們一直幻想的罷了。”


    “對黃蓉生不起一絲厭惡,隻因她是黃蓉!”


    ……


    在前世,很多不知全貌的讀者,隻知一二,就覺得黃蓉在《神雕》中性情大變,實際上,黃蓉與郭靖一樣,逐漸成長為了英雄豪傑,成為了一個堅強的母親。


    楊過與小龍女之間的感情,注定是一波三折的。


    為了解郭芙之圍,楊過假言郭芙已配自己為妻,卻被小龍女聽到,傷心離去,返回襄陽城後,又偷聽到,自己實際上,是被尹誌平奸汙,而是誤會了楊過!


    因此千裏追殺尹誌平!


    整個《神雕俠侶》的故事,就在這個時候漸漸推向了高潮。


    楊過與小龍女之間的感情,也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波折,更加堅韌。


    可楊過的一臂,卻在第二十四回,被郭芙生生斬斷!


    【這郭芙!太可惡了吧!!】


    【郭靖一代大俠,女兒怎麽會被教成這個樣子!艸!】


    【這不都怪黃蓉,黃蓉太寵郭芙了!】


    【別看黃蓉聰明伶俐,郭靖道德高尚,他倆對郭芙的教導,基本上是失敗的,郭靖以為黃蓉這麽聰明能夠管好郭芙,誰知道成了現在這副嬌生慣養的模樣,其實老賊從第一章就暗示了。】


    【不,應該是明示,隻不過當時我們都覺得郭靖黃蓉是大俠,他們的孩子也是大俠,可現實不是這樣的,就算是現實生活,有太多的英雄豪傑,兒女都是個敗類!】


    故事之中,楊過因為郭芙辱罵小龍女,情急之下甩了郭芙一巴掌。


    誰知道嬌生慣養的郭芙直接一劍將楊過的一臂給砍了……


    第二十四回還沒有那麽清晰的表示,直到第二十六回楊過,小龍女再遇之時,讀者才知道,楊過的手臂被砍了!


    ……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就在這時,諸如李子樹,餘老先生這樣的武俠作者,猛然間緩過神來,喃喃自語道。


    他們突然知道了,為什麽要安排小龍女失身這樣的情節。


    “天殘……”


    “地缺!”


    斷臂為天殘,失貞為地缺。


    在美學之中,有所謂的“優美”與“壯美”。


    這些橫逆與缺陷,全不曾掩蓋兩人的情懷之美,相愛之深,反而是在悲苦與不幸中,提升了兩人感情世界的純度與深度,才能夠令讀者們如此揪心。


    “原來如此。”


    餘老先生深吸一口氣,漸漸看清楚了《神雕俠侶》的全貌。


    其實無論是天殘地缺,還是說楊過與小龍女的師徒身份,都是為了悲劇情境的超脫,極限情境的呈現!


    在楊過斷臂之後,這段感情,猛然達到了高潮!


    而老賊顯然知曉讀者的情緒如此,恰好在這第二十八回,安排了楊過小龍女二人大婚,有情人終成眷屬。


    看到這第二十八的時候,每每讀到楊過與小龍女之間交談的文字,無數讀者們就不禁有些心酸,淚目,更有甚者,眼淚落下。


    “沒有人能夠理解楊過與小龍女的苦。”


    “他們的世界,隻有他們彼此。”


    “嗚嗚嗚嗚嗚——”


    “終於在一起了,這種不被世俗所正眼相待的愛,實在是太難了!”


    “我突然……釋然了。”


    “嗯……我也好像釋然了。”


    ……


    看到楊過說:“我斷了手臂,你更加憐惜我,你遇到了甚麽災難,我也是更加憐惜你。”


    還有小龍女的回答:“是啊,世上除了你我兩人自己,原也沒旁人憐惜。”


    短短的幾句話,就讓無數讀者潸然淚下。


    兩個受傷,並且孤獨的靈魂,緊緊的擁抱在了一起。


    即便大婚之時,全真教上下人等無不憤怒。


    即便麵對無數人的圍攻。


    即便洞房之時,隻能夠彼此相擁,回到古墓之中,不知是否能夠見到明天的太陽。


    兩人依舊堅定,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


    這種堅定,這種悲戚,不是短短幾個字就能夠呈現出來的,而是蘊藏在了《神雕俠侶》前麵整整二十七回之中,正是因為兩人身上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才能夠讓這段感情如此打動人心。


    飽受錘煉的生命,反抗命運的意誌。


    楊過的成長經曆,變化過程,完完整整的展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每一份力量的積累都曾受過嚴酷的考驗而顯現出真實的軌跡!


    從出生開始,楊過就在承受著來自世界的不幸。


    小龍女,同樣承受了不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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