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我說過了,他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能有什麽古怪?你們這麽編排我家尛子,我看才是真正古怪呢!”


    眄氏板起臉、口氣剛硬地回應道。


    這個時候,小尛子正在學堂裏幫著先生修葺房屋,見姐姐小花哭咧咧地跑來,急忙上前詢問家裏出了什麽事,聽罷事情的原委,扔下工具就往家裏跑。


    正在監工的章寬仁見狀,急忙示意章小魚等人將小尛子扯住,說道:“章軒,這件事須從容處理,你且不要著急。我陪你回去,勸勸那些人,讓他們莫要無風起浪。”


    章小魚聞言,瞪著大眼說道:“老叔,我們幾個隨你一起去,那些家夥要是不識抬舉,我們就打他娘的!”


    “呸!”章寬仁喝道,“這件事情,千萬不能意氣用事,還是心平氣和地解決為好。”


    說罷,邁著方步在前頭走,小尛子、章小魚等人緊跟在他身後。


    來到小尛子家,見眾人正在跟眄氏爭執,章寬仁大聲咳嗽一下,而後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他們。


    大家見章寬仁來了,不再跟眄氏爭吵,紛紛扭頭看著他。


    村裏人一向有尊師的習慣,況且章寬仁知書明理,既然他來了,村民們便想讓他評評理。


    有人上前說道:“大先生,你說說,小尛子在村裏作怪,惹惱了神靈,弄得地動山搖、房倒屋塌,這樣的瘟神,咱們該不該繼續容納他?”


    章寬仁又咳嗽一聲,說道:“列位,我們讀書人,一向不談什麽怪力亂神,蓋因那都是虛妄之語、無稽之談,根本當不得真。至於為什麽地動,我卻比你們清楚,文獻上有記載,這是自然現象,不是神靈鼓弄出來的,章軒更沒有那樣的本事。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能夠讀幾年書、認一些字,那就是最大的本事了,誰要是說他有翻天的本事,我絕對不相信!”


    那人聽了這番話,很是不服氣,梗著脖子說道:“大先生,你一向護著他,當然替他說話。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其實我們都聽說了,你想把小尛子培養成你的接班人,還特意在家裏請他喝酒吃飯。你是做學問的人,我們希望你說句公道話,而不是故意偏向哪個人。”


    章寬仁見他們這麽執拗,於是繼續說道:“列位,你們說得沒錯,章軒確實是我的得意弟子,我也確實請他喝過酒,可即便如此,如果他犯了錯,我也照樣會處罰他。問題是,這地動的事確實跟他沒什麽關係,你們不能無端誣賴人家。都是鄉裏鄉親的,為什麽非要把這麽大的屎盆子往人家頭上扣呢?房子壞了,家什破了,修葺修葺,添置一些,不還是照樣過日子?這原本不是什麽大事,列位拇量拇量是不是這個理兒?”


    “大先生,你講的是損失,我們講的卻是因果,這完全是兩碼事。”有人分辯道,“正是因為小尛子作怪,才有了這次地動。多少年來,村裏從來沒人作怪,也從來沒有地動,這一有人作怪,地動就來了,不就是很明顯的因果麽?”


    “你們說章軒作怪,那麽他到底作了什麽怪呢?”章寬仁見眾人不服,開言問道。


    “你看看,大先生!”有人指著小尛子說道,“他原先皮糟肉厚的,完全是一副粗蠢模樣,他私底下一作怪,就變得細皮嫩肉的了,照你們讀書人的說法,叫做什麽玉樹臨、臨風。還有,他宣稱自己是什麽卦仙,弄得城裏的卦師都找來了,要跟他比試,他偏偏還比贏了。大先生,你說說,這不是作怪又是什麽?”


    便在此時,蓮心走上前來,慢悠悠地說道:“小尛子作怪的事情,可不止這些。他衣兜裏揣著的那半截生鏽的鐵疙瘩,也是一件作怪的東西,誰都不敢拿,除了他自己。寬哥,你要是不信,就上去拿拿試試。”


    章寬仁被那些人說得張口結舌,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因為前兩件事情他確實無法解釋。至於蓮心所說的事情,他倒是可以試一試。


    於是,蓮心話音落地之後,他當即來到小尛子身邊,伸手去拿那把殘劍。


    孰料,手指剛剛接觸殘劍,便感到全身發麻,隻好趕緊將伸出去的手縮回來。


    “怎麽樣,寬哥,你現在感覺到它的古怪了吧?”蓮心一邊說,一邊斜視著章寬仁,邁著碎步圍著他轉圈。


    章寬仁瞥瞥蓮心,又看著小尛子,問道:“章軒,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小尛子皺起眉頭說道:“先生,這是我從一個洞穴裏挖出來的,我也不知道它是怎麽回事。”


    那些人聞言,似乎抓到了小尛子的把柄,一個個越發理直氣壯起來。


    其中有人說道:“大先生,我們費盡口舌說了半天,你先前還不相信,這回坐實了吧?這塊鐵疙瘩,應該就是神靈埋在那裏鎮壓地妖的東西,小尛子卻輕輕鬆鬆地把它挖出來自己玩,神靈如何不怒?地妖如何不發作?就是這個不安分的小子,破壞了咱們這一方的安寧,他給咱們造成了這麽大的損失,縱使咱們容他,老天也決不容他!”


    “對,他就是禍害一方的瘟神,必須夾著屁股趕快滾,不然的話我們就要他的命!”


    章寬仁見眾人殺氣騰騰地衝著小尛子發作,料知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隻好說道:“列位息怒,且容我分說幾句。章軒惹惱了你們,這是他的不對,可是你們也別這麽衝動。這樣好不好,你們給他三天時間,讓他從容準備準備再走不遲,怎樣?”


    眾人商議一陣,推出一個代表說道:“那好,我們就聽大先生的。三天之後,我們要是再在村裏看到他,一定會一氣捶殺!”


    章寬仁聞言,當即抱拳施禮。


    眾人又氣哼哼地議論一陣,方才罵罵咧咧地走散。


    小尛子一家人卻是欲哭無淚,一個個呆立當地,臉上陰沉得幾乎滴出水來。


    對他們來說,這樣的打擊比地動更甚。


    “大先生——”


    良久,眄氏方才開口,想對章寬仁說些什麽。


    “大牛家的,事已至此,什麽都別說了。”章寬仁一邊歎氣一邊說道,“你知道,那幫人不是善茬,什麽事都幹得出來,還是先讓章軒出去避避風頭吧。”


    “大先生,孩子這麽小,又能去哪裏呢?”眄氏哽咽著說道,“大牛的亡靈還在這裏,我要是跟著孩子一起走,到時候連給大牛燒紙錢的人都沒有了。”


    “我的意思是,章軒自己走,你跟小花留在這裏。”章寬仁說道,“你們要是都走了,這個家的根就不存在了。我相信,章軒今後一定會有大出息,你們的根一定能夠永續傳承下去!”


    “可是,大先生,孩子才十四五歲,連吃飯喝水都需要大人照顧,他即便有去處,也無法好好存活,何況他連個去處都沒有,難道去沿街乞討不成?”


    說道這裏,眄氏幾乎泣不成聲了。


    孩子是娘的心頭肉,盡管頑劣,盡管惹人生氣,眄氏也情願小尛子守在身邊,一旦別離,並且是沒有歸宿的別離,眄氏由不得肝腸寸斷。


    小花也嗚嗚地哭著,悲傷的淚水打濕了衣襟。


    小尛子則木呆呆地站在她們身邊,活像一個沒有生氣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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