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試的順序采用的是倒序。從二輪測試的第五名開始,最後再由第一名結尾。


    而風燭正是二輪測試的頭名。


    他剛走進那間被臨時用於麵試的宮殿,就感覺到了一股低沉而壓抑的氛圍。


    至於這股氛圍的源頭,自然是不遠處斜靠在王座上俯瞰他的東王。


    東王東霆的脾氣有多差風燭還是有所耳聞的。風燭甚至都不需要用演繹法,隻看這家夥此刻那陰鬱過頭的眼神,就知道光是坐在這裏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耐心。


    如今的東王早已到了按捺不住的邊緣。


    真是倒黴。


    風燭默默吐槽著自己總是撞到槍口上的爛運氣,目光卻從東王那裏移到了王座下站姿各異的三位騎士身上。


    畢竟從以往挑選第四騎士的情況來看,東王在麵試過程中很少開口,負責提問的一直都是他手下的三位騎士。


    東王的第一騎士多洛莉絲掌管軍隊,第二騎士賈裏德處理內政,第三騎士修負責財務。接下來他們要問的問題也基本與各自的職責有關。


    誰讓明麵上第四騎士是要統籌全局的呢?即使東王的第四騎士隻是個擺設,但該有的流程卻半點也不缺,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人說這是個全宇宙最坑的職業。


    就在風燭按部就班地回答完既定問題、即將進入最後的自由問答環節時,三位盡職盡責的騎士卻突然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


    ――因為東王起身走下了王座。


    一開始三位騎士還以為東王隻是待得不耐煩,想要提前離場而已。


    其實早在麵試開始前他們就想好了有關東王的退場說辭,東王能耐著性子忍到現在已經很出人意料了,現在離場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很快三騎士發現他們想錯了。


    東王並未從宮殿後方的通道離開,而是漫不經心地踩著王座前的台階,一步步地朝著風燭的方向走去。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麽。


    隻見他目光晦澀地瞥了風燭一眼,然後嗤笑著開口說道:


    “我沒感覺錯啊……從你一進門,我就嗅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朽臭味。”


    東王低啞的聲音裏帶著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戰栗感。


    當他靠近的那一刹那,風燭過分敏銳的直覺頓時瘋狂地叫囂了起來――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提醒著他,眼前的男人究竟有多麽的危險。


    危險到一旦他給出的回答不合對方的心意,等待他的或許便是死亡的結局。


    艸。第一宇宙全都是瘋子也就算了,為什麽第十宇宙的王者也和那群家夥一個氣場?


    風燭在心底咒罵了一下自己總是遇見瘋子的厄運,麵上卻撩起眼皮語調平靜地回道:


    “我的香水是自己調的,香調和市麵上的不太一樣。”


    “前調薄荷、青柚、苦橙花,中調鳶尾、雪鬆、鼠尾草,尾調白檀、琥珀、迷迭香。”


    風燭說著便拿出了一個灰色半透明的香水瓶,瓶上隱約浮動的香氣和他剛才介紹的一模一樣。


    許是沒見過這麽堂而皇之地在自己麵前岔開話題模糊焦點的家夥,東王聽著風燭扯出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前調、中調、尾調,本因風燭身上濃鬱的神明氣息而起的殺意竟意外消磨了幾分。


    風燭卻仿佛對此一無所覺的模樣,隻是接著對東王說道:


    “如果這味道不合您心意的話,我還有市麵上售賣的最新款香水。也許您更喜歡辛辣香調?”


    就在風燭想從空間裝置裏繼續往外掏香水時,東王終是神色憊懶地抬起手來,就這麽簡單粗暴地扣住了風燭手腕,止住了他接著拿香水的動作。


    風燭纖細的手腕和微涼的體溫惹得不喜與人肢體接觸的東王下意識地皺了下眉,他的聲音也因此染上了幾分不耐煩的意味:


    “別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自從東王擁有了【禁神令】這個特殊稱號後,但凡有神明或是他們的神仆、神侍、選民踏入東域中心地界,他都能異常清晰地感應到。


    但風燭顯然不在其列。


    他的的確確是個人類,也並非什麽神仆、神侍、選民,偏偏他身上的神明氣息實在多到了過火的地步。


    過火到仿佛是某個神明借此在宣誓主權一般。


    “你是中域哪個家夥的情人?”


    東王問得極其直白,風燭聽到這話後卻不免有些無語。


    從東王之前說的那些話來看,這個男人不僅能禁止神明踏入東域中心,他似乎還能看到神明身上的神力多寡,連帶著自己做從屬官的那兩年染上的氣息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好在東王並沒往從屬官那方麵去想。


    事實上也沒哪個正常人會往那方麵去想。畢竟從屬官隻會由神明擔任是一種常識,這個宇宙沒幾個人會去無端地懷疑常識的可信度。


    況且第一宇宙那群瘋子極端排外,又向來瞧不起別的種族,根本不可能將這種事大肆宣揚。


    “……我母胎單身二十年了。”風燭原本是想把鍋甩在酒神頭上的,反正酒神的情人向來不少,也不在乎憑空多他這麽一個了。


    隻不過考慮到東王對神明的態度不怎麽友善,以及東域那個有鑒謊能力的家夥,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否定了東王的猜測。


    “關於您所疑惑的那件事,我可以解釋。不過在那之前,宮殿裏的直播能暫時關了嗎?老實說,我並沒有在大庭廣眾下揭秘的興趣。”


    風燭沒有直言神明氣息的存在。因為全宇宙的能人太多了,他可不想因為這些細節而在成為第四騎士前就掉了馬甲。


    東王聞言輕輕扯了下嘴角。


    他眼底的冷漠和手上一寸寸加重的力度明明白白地告訴了風燭,他從來都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人。想和他談條件,簡直就是在癡人說夢。


    見狀,風燭固然毫不意外,卻難免有些厭煩。


    他真的搞不懂,為什麽這些年來他能遇到這麽多難以溝通的家夥。


    可惜現在是他有求於人。他自己選擇了踩在懸崖邊緣的那條路,如今就算前路再怎麽難走,也由不得他後退了。


    因為他的身後便是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淵。


    念此,風燭微微動了動手腕。


    此時他的右手手腕仍然被東王鉗製著,他隻能勉強抬起一些。在東王晦暗不明的視線下,他動作利落地用了點巧勁,轉瞬之間便讓自己的右手整個滑入了東王粗糙的掌間。


    下一秒,他整個人也隨之上前了一步,然後以一種近乎低語的語調說道:


    “感覺到了嗎?你想知道的東西,全都源自這裏。”


    突然其來的動作,模糊不清的話語,暗潮洶湧的氣場。


    三位騎士和觀看直播的觀眾們下意識地凝滯了呼吸。


    但東霆卻知道風燭在做什麽、在說什麽。


    因為他與風燭交疊的右手掌心裏,緩緩浮現出了一枚戒指。風燭剛才所有的動作都不過是為了擋住這東西罷了。


    以戒指的觸感來看,那並非金屬亦非寶石,反而像是骨骼所製。而且還是上位神明的骨骼。


    至於這骨骼究竟出自於誰……


    他又不是什麽神明鑒定師,怎麽可能分辨出這種玄之又玄的玩意兒。


    他之所以知道這東西源自上位神明,也不過是因為骨戒上的神力過於洶湧澎湃。下位神明哪怕將自己畢生神力匯於一處,都無法深刻到這等地步。


    所以說啊……


    東王垂眼看向了風燭。


    從他毫無瑕疵的臉,到蒼白脆弱的脖頸,再到自己手下那冰涼細膩的觸感,和宮殿裏若有若無的迷迭香。


    所以說啊……這個否認了自己是某個神明情人的小崽子,究竟是怎麽得到這種東西的?


    總不會是哪個神明為了他神魂顛倒,從而自願折斷骨骼、雙手奉上的吧。


    這未免也太過可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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