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亮起,整個山道上的火焰雖然都已經被撲滅了,但是嫋嫋的白煙還在徐徐升起。


    夜裏的時候因為光線太暗看不清山道上的情況。


    現在太陽升起之後,眾人才能將山道上的情況看的真切。


    原本眾人還擔心他們設置的這些陷阱的效果太差,可現在看到這條山道的時候眾人全部都愣在了當場。


    在這條並不算太長的山道上,此時可以看到不少屍體都橫躺在地上。


    有些是被火焰燒的成為了一堆焦炭,完全看不出人形了,有的則是被馬蹄踩踏的血肉模糊不忍直視,還有的則是被木刺貫穿著懸在半跪在那裏。


    而陡峭的斜坡上此時也有不少血肉模糊的家夥因為被木刺擋住沒有滾落下去。


    他們的樣子顯得更加血肉模糊更加駭人。


    李毅站在這山道上突然覺得自己的內心一痛,他想起了臨下山時師傅跟他說的話。


    “千秋龜鑒示興亡,仁義從來為國寶。”


    昨晚的這場陷阱屠殺好像讓他丟掉了師傅叮囑的“仁義”。


    雖然夜狼營和無望軍他們的確有罪也的確該死,但是他們昨晚使用的手段也的確缺少仁慈之心。


    也許他們隻要稍微改動一下陷阱就不會有那麽多人死去。


    而他身邊的齊寧看到這血腥殘忍的畫麵之後忍不住靠在了山壁旁開始狂吐起來。


    她從小可以算是錦衣玉食,她從未見過這如人間煉獄的畫麵。


    她同李毅一樣,內心開始泛起了罪惡之感。


    雖然這些計劃都不是她提出的,但是這些計劃卻都是安肅通過她的嘴告訴眾人的。


    當時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傳達的這些看似不太起眼的計劃,竟然導致了這麽多鮮活的生命消失。


    “你們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這些人不是敵國奸細就是叛國的亂民,他們本就該殺。況且他們是來劫掠我們的,我們不殺他們死的就將是我們。”


    敬子正拍了拍李毅的肩膀低聲安慰道。


    “可這畢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都是爹生媽養的啊!”


    李毅情緒很是低落,昨晚那幾輛瘋狂收割生命的火焰馬車就是他親手點燃的。


    可以說這些人的死他李毅要負一半的責任。


    “師弟你得明白我們雙方是敵人,我們雙方都是在爭命,這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爭。”


    敬子正的語氣開始變得嚴肅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師弟雖然武藝超強,智慧也是絕倫,但他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他對於的內心其實還保留著孩童的天真。


    他必須經曆紅塵的洗練,也必須通過人性的考驗,這樣他才會真正地成長為一名合格的男子漢。


    這也是他們的師傅泰極子讓李毅下山曆練的真正目的。


    曾經的他也是懷著一顆赤子之心從鬼穀派的山門中走出,當時的他也算是渾金璞玉,天真無邪。


    但最終在這滾滾紅塵之中完成了從少年郎到男子漢的蛻變,他的心性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當他看多了這世間的不公和困苦之後,他才發現僅憑自己那綿薄的力量根本無法改變什麽。


    於是他便立下了此生的宏願:舉公器之力,為蒼生而謀。


    因此這些年他才會醉心於科舉,以至於屢試不中卻依舊屢敗屢戰。


    “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殺了這麽多人怕不是以後會被冤魂纏身吧?”


    齊寧將自己胃裏的酸水都給吐完了,才戰戰兢兢地問敬子正。


    “子不語怪力亂神,不過即使真的有鬼神,這些家夥才應該被冤魂纏身吧!”


    敬子正卻不以為意。


    “是啊,李公子齊姑娘你們莫要想的太多,這些家夥哪一個不是殺人無算的魔頭,這些年他們在邊塞不停劫掠商隊,死在他們手上的人怕比我們今晚殺得要多上幾十倍。”


    楊平挺著胖嘟嘟的肚子笑嗬嗬地說道。


    此時他的心情完全沒有受到這些死屍的影響,在他看來敢打自己商隊注意的家夥都是死有餘辜。


    “我等現在殺了這些家夥也算是為那些慘死在他們手上的人報了仇,這可算是善舉了。”


    朱更始拄著長刀立在那裏也開始寬慰二人,此時他的左邊小腿正包裹著繃帶。


    昨晚的戰鬥他雖然神武無比,但是對方人數實在太多他還是被一人砍傷了小腿,索性傷勢並不是太嚴重。


    “就是,今日我們殺了他們還不知道將會拯救多少其他無辜的之人。”


    其他人也都認為這些人該死。


    李毅抬頭看了看遠處開始變得越來越明亮的太陽,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轉身便走向了車隊的中央。


    此時他已經想明白了,也許這些人死有餘辜,自己的行為並沒有什麽錯誤,但是自己還是得在心中謹記師傅的囑托要做一個仁義之人。


    這將會是他這一輩子的人生尊則。


    隨後眾人開始打掃戰場,雖然這些夜狼營和無望軍並非什麽正規部隊,但是他的武器盔甲比之一般的邊軍都要強上不少。


    畢竟這些年他們在邊塞掠奪的大部分都是大虞皇朝的軍事物資。


    在處理完戰場掩埋上百具屍體之後,眾人已經收取了足足四輛馬車的武器和盔甲了。


    更讓楊平開心的是,他們竟然還在山道的不遠處發現了十多匹戰馬。


    這些戰馬都是夜狼營騎兵的,隻不過當他們下馬之後,戰馬被火焰馬車給驚嚇到了因此大部分戰馬全都被嚇得四處亂竄。


    有好些戰馬都和那些滾落斜坡的家夥一般滾落進了道邊的山崖之下。


    還有好幾匹戰馬被地上的坑洞絆倒後被火焰馬車給軋成了肉泥。


    而這些戰馬的屍體和那些倒黴鬼的屍體正好填補了地上的坑洞才讓後麵的火焰馬車能衝鋒的如此順利。


    不過還有些馬匹還是幸運地逃出了戰場,雖然有十幾匹被商隊找到,但是還有一些估計已經跑遠了,商隊也沒有再去尋找的打算。


    當眾人在忙碌這收拾戰場的時候李毅他們幾人已經來到了車隊的中央。


    此時幸存的夜狼營士兵和無望軍們全部都被綁縛在這裏。


    這其中就包括了夜狼曹江雲。


    李毅一眼就看出了曹江雲乃是這支夜狼營的首領,雖然他此時光著膀子滿臉的黑灰。


    之所以李毅能認出他就是夜狼營的首領,完全是從那人的氣勢中看出的。


    隻不過此時曹江雲身上的氣勢並非什麽王霸之氣,此時的他完全乃是錘頭喪氣像極了一直鬥敗的公雞。


    李毅可以從他的眼神裏看到懊悔、不甘、憤怒、頹喪各種情緒不停交織。


    雖然這人已經被煙火熏得滿臉煙灰,但是李毅依然能夠從他的神態和舉止見看出他很可能是個讀書之人。


    畢竟他的有些習慣性的動作與敬子正如出一轍。


    “你就不想說點什麽嗎?”


    李毅在曹江雲的身前盤腿坐下。


    “有什麽好說的,成王敗寇我敗了無話可說。”


    曹江雲高昂著頭一臉高傲的模樣。


    “你一個草原餘孽還好意思裝作一副大義淩然的模樣,真是可笑。”


    敬子正一臉不屑地開口說道。


    其實他也從曹江雲的神態舉止中看出了他讀書人的身份了。


    不過自古以來文人相輕,藝人相賤,敬子正本能的就非常討厭曹江雲這種故作姿態的樣子,加之對方乃是草原餘孽,他就更加討厭他了。


    “呸!要不是你們使用這些鬼蜮伎倆,現在被擒的就是你們了。”


    曹江雲重重地吐了一口痰氣憤地說道。


    “兵不厭詐這都不懂,果然乃是草原蠻夷,枉你讀過聖賢之書。”


    敬子正嘴角上揚,一副你能拿我怎麽樣的賤賤的表情。


    “麟之所以為麟者,以德不以形。我雖為草原遺族,但我熟讀聖賢之書,乃是堂堂正正的讀書人,並非你口中的蠻夷。”


    聽到敬子正說自己乃是蠻夷,曹江雲開始變的激動起來。


    因為他的確乃是草原部族的後裔,所以小時候村裏的孩子都不喜歡跟他玩,還都稱呼他為蠻夷。


    即便他解釋說他祖上乃是草原部族之人,他的母親乃是大虞人,他自己是土生土長的大虞人依舊改變孩子們的稱呼。


    後來他開始刻苦研讀聖賢之書,因為他認為自己隻要刻苦學習終將會擺脫蠻夷這個蔑稱。


    但是當他成年之後,他父親將自己乃是夜狼營首領的事情告訴他時他便知道自己多年的努力都已經付之東流了。


    他知道自己這一輩子也擺脫不掉“蠻夷”這個稱呼了。


    可他依舊非常討厭別人這麽稱呼他,這就像是他心底最深處的一根尖刺,總是會給他帶來最大的痛楚。


    “好個以德不以形啊!你覺得你的德在哪裏?”


    這一次李毅卻是搶在了敬子正的前麵問道。


    “難道你的德就是劫掠軍事物資?還是屠殺那些無辜的鏢師?亦或是給這些毫無希望的家夥洗腦然後讓他們送死?”


    李毅的沒說一個字他的語氣都會變的更加森然。


    相對於與敬子正的蔑視,李毅對這個家夥就是徹頭徹底的痛恨了。


    因為昨晚發生那場戰鬥歸根究底就是這個家夥的過錯,而之前那山坳中戰死的鏢師們也都是因他而死。


    如此多的死亡都是眼前這個自命清高卻又自卑可憐的家夥引起的。


    “我,我,我雖身處大虞但依舊心係草原乃是忠,我繩厥祖武繼承祖上的遺願這乃是孝,我每戰必身先士卒此乃義,這忠孝仁義我占三樣還不能算有德?”


    曹江雲急迫的辯解道。


    李毅不得不佩服這家夥的確是個才思敏捷之輩,隻不過卻都被他用在詭辯之上。


    “哼,草原各族每年叩我邊關殺我百姓擄掠我婦孺,這乃是禽獸行經,乃是不義之舉你卻說你行這不義之舉你是忠孝?我看是可笑還差不多。”


    李毅氣憤地踢飛了一塊石頭說道。


    “你一族在我大虞繁衍生息,食我大虞米糧,穿我大虞衣衫,承我大虞恩澤,可你卻蠱惑我大虞百姓自相殘殺,劫我大虞物資,你說你這是義?”


    李毅指著那些無望軍的士兵們怒道。


    “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麵對李毅的指責,曹江雲原本還想要反駁幾句,可當他剛張開口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如何反駁。


    “我等草原之人,何用遵守你們這些狗屁忠孝仁義之道!”


    另外一個被綁著的夜狼營士兵立刻出聲反駁道。


    李毅的眉頭不由一挑,接著他嘴角上揚指著那人。


    “看到沒,這才是真正的草原部族人,你們既然乃是蠻夷何怕別人如此稱呼你們?”


    曹江雲被李毅的話說的啞口無言。


    的確如李毅所說他其實從心底裏是不願承認自己乃是野蠻無知的蠻夷的。


    李毅見曹江雲不在反駁自己,於是他將剛才說話的那個夜狼營士兵從人堆裏拉了出來。


    眾人都不明白李毅到底要做什麽。


    隻見李毅將捆綁那人的繩索鬆開,然後衝著那人勾了勾手指。


    那人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而其他人也都不知道李毅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打贏我我就放你走。”


    那人聽得李毅如此說,他不由擰起眉頭來,不過他隻是思考片刻便舉捏緊雙拳朝著李毅攻去。


    在他看來眼前這少年如此年輕瘦弱,看起來至多十五六歲,自己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還能輸給一個少年不成。


    隻是當看到這個夜狼營士兵衝向李毅的時候楊氏商隊的眾人都不由撫額苦笑。


    當那人的拳頭快要接近李毅的臉頰時,李毅突然猛然發動。


    隻見他一個矮身躲過那人攻來的拳頭,然後一個頂心肘就打中了那人的胸膛。


    “這一下是替以前慘死在你們手中的大虞百姓打的。”


    接著他順勢一個又是一個炮拳。


    “這一下是替那些慘死的鏢師們打的。”


    接下來他又是一個勾拳打在那人的臉色。


    “這一下是替那些被你們蠱惑的無望軍打的”


    “這一下是替那些因你們而死的邊關將士們打的。”


    “這一下是替養育你們的幽州百姓們打的。”


    “······”


    李毅一邊揮拳攻擊,一邊怒吼道。


    直到那人被他一拳打倒在地徹底失去意識昏死過去,李毅才收手。


    此時他壓抑在心中的情緒才得到釋放。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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