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上霧在天,漁火正待對愁眠。


    半規明月騰雲出,直作帆弦七丈懸。


    此時的上陽先生看著江上的薄霧和天上的明月詩情一下子就湧了上來。


    “先生深夜還未入睡看來是有難以排解的心思啊!”


    敬子正此時鑽出船艙恰巧看到上陽先生對月而歌心情似有鬱鬱之意。


    “子正你也還沒睡,正好與老夫一起對月而坐聊聊心事!”


    上陽先生坐在船頭對著敬子正招了招手。


    “先生有何心事可與我說說,子正雖然不才或許可以給先生開導開導。”


    雖然敬子正的年紀比上陽先生小上很多,但是由於上陽先生十分看重敬子正因此雙方平日裏也是平輩論交。


    “子正啊,最近幾日我聽你們說了關於這一次草原大軍南下的分析,心中甚是感慨!”


    上陽先生情緒很是低落地說道。


    “先生是擔心草原蠻族這一次荼毒南方使得原本就因幹旱而困苦的南方更加民不聊生?”


    敬子正也走到船頭然後與上陽先生促膝而坐。


    “是也不是,你說的也是我憂慮苦惱的一部分原因。”


    上陽先生將身上的衣袍裹了裹說道。


    “還有其他原因?”


    “沒錯,其實最令我憂慮的方今天下的局勢。”


    上陽先生緩緩開口道。


    “這天下局勢先生不是早已看透了嗎?否則又怎麽會困居安州州城這麽多年?”


    敬子正不解地問道。


    在他看來如果自己這些人中有誰能夠將天下的局勢看的明白通透,那上陽先生必然是其中一位。


    “子正你莫要抬舉我了,當初我之所以會在安州州城隱居隻不過是被逼無奈,若說那個時候我就能看透這天下的局勢那也太誇張了。”


    上陽先生搖著頭笑笑道。


    “其實我也是在安州隱居的第三年發現各地節度使和藩王們開始與安州來往變得密切開始才察覺到天下局勢恐有大變的。”


    “先生既然早就知道這天下局勢即將大變,為何到此刻才有如此憂慮?”


    敬子正不解地問道。


    “這就是關鍵了,原本我隻以為這天下間的大亂隻是我大虞皇朝內部的事情,了不得最後那皇位上換一個姓穆的去坐,就和百多年前一樣,嗬嗬。”


    上陽先生苦笑了一聲繼續。


    “先生分析的不錯啊,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大虞皇朝最終的結局很可能還是會和百多年前一樣最終再次出現穆姓皇室互相爭鬥的情況啊!”


    敬子正對於上陽先生的分析還是比較認同的。


    在他看來整個大虞皇朝最終應該還是會走向各藩鎮合力推翻聖恒帝然後他們再推舉出新的皇帝。


    雖然敬子正之前也用《萬衍讖符》中的讖語來忽悠上陽先生和水月先生。


    但是實際上無論是敬子正還是李毅本人都對那幾句讖語不太相信。


    畢竟從天下的局勢上來分析,無論如何目前大虞皇朝的這些藩王們才是皇位真正的有利競爭者。


    天下的外姓之人想要在這些藩王手中爭得大位那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


    “子正,未來的情況可能遠不止如此啊!”


    上陽先生卻是仰頭看了看天空中那輪清冷的明月道。


    “哦?先生難道還有別的看法?”


    敬子正不由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挺直了腰板問道。


    “如果這一次陛下沒有引草原大軍南下借此除掉宗正寺或許你的猜測還有可能,但是如果宗正寺真的被草原部族給徹底滅掉,想來天下將會徹底大亂。”


    上陽先生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先生是說天下諸藩在失去宗正寺的約束之後他們會徹底陷入混戰?”


    敬子正此刻也明白了上陽先生話中的意思。


    “沒錯,雖然宗正寺看似是帶在皇帝頭上的一道緊箍它牢牢地束縛住了皇帝的權利,但是它卻也是皇帝的一道護身符沒了宗正寺天下見姓穆的藩王那麽多又有幾個能沒有野心的?”


    “可就算是宗正寺被滅,天下一眾藩王也未必會徹底亂起來吧!畢竟最有實力的那幾位藩王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就穩定天下的局麵,我不太相信這些藩王們會放任天下大亂!”


    敬子正卻還是不太相信天下真的會如上陽先生所說的徹底大亂起來。


    “子正你雖然學識淵博,通曉天文地理但是有一樣東西你在書本上是無法學到的,那便是人心,你太低估人心的可怕了。”


    上陽先生緩緩地站起身來然後拍了拍敬子正的肩膀說道。


    “先生是不是考慮的太多了啊!”


    敬子正卻還是覺得上陽先生的想法太過悲觀。


    “之前我一直認為你們說的那句讖語實在不可信,但是按照現在的情況發展下去還真的有可能出現讖語描述的那般五個朝代不斷更迭。”


    “先生乃是儒家弟子,應該秉承聖人所言的子不語怪力亂神讖語這種東西隻不過是些無稽之談罷了。”


    之前雖然敬子正一直用讖語來誆騙上陽先生,但是如今上陽先生已經加入了他們這一夥他便也就不再想用讖語這種東西來欺騙上陽先生了。


    “哈哈!有時候這世間淨是荒唐事,想我一個聖人門徒竟然會去相信讖語這種東西,而你一個道門子弟竟然會勸說別人不要相信迷信。”


    上陽先生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隻不過敬子正卻能感覺的出來上陽先生的大笑之中多殺夾雜了些許無奈。


    “是啊,我師父也曾說過上蒼在安排人間之事時就是喜歡弄些出乎預料的東西,否則這世間七不是太無趣了。”


    敬子正也覺得上陽先生說的很對,想想自己和李毅穆君合幾個師兄弟皆是道門子弟可他們之中沒有一個是相信道門說的那些東西的。


    “先生如果我們這一次能夠阻止新州的陷落那您擔心的問題應該就不會發生了。”


    敬子正看著情緒欺負不低的上陽先生有些擔憂,於是他開口寬慰道。


    “也許吧!但是你剛才也說了上蒼在安排人間之事的時候總喜歡弄出些出乎預料的東西的,沒準草原部族沒有攻下新州天下依舊會大亂!”


    上陽先生長呼一口氣然後緩緩開口道。


    “先生也不必憂心,聖人言往事不可追,來者猶可待即便是我們再擔憂也隻能往前看,說不定未來的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好的多也說不準。”


    敬子正看著天空中那輪清冷的圓月心中卻是依舊保持著對未來的期待。


    而與此同時原來他們百裏之外的一條山路上也有兩個人滿懷期待的朝著南方而行。


    “我說冰塊臉你就不能等白天了再走嗎?這黑燈瞎火的要是這馬一腳踏空了我們兩個又少不得被摔的皮開肉綻。”


    一個漢子騎在馬上一邊走一邊抱怨道。


    “你能不能把嘴閉上,這一路上我都要被你煩死了你要是困了趴在馬背上睡就是了!”


    另外一個漢子卻是冷冰冰地說道,他的語氣比懸在頭頂的冷月還要清冷很多。


    剛才抱怨的那漢子此時甚至都在猜測眼前這家夥說話的時候嘴巴裏是不是能夠噴出寒氣來。


    “也不知道你說的消息到底準不準!如果等我們到了金陵城卻發現這消息是假的到時候我一定要將給你傳遞消息的家夥給碎屍萬段。”


    “黃不疑,你要是不想去你就自己打馬回去,師父那邊我自己去幫忙!”


    冷冰冰的那漢子終於還是被自己的同伴給弄出了火氣,於是他立刻開口道。


    “我說你這家夥就是這樣,我這不是無聊嗎!跟你開開玩笑而已啦!”


    原來說話的這兩人竟然是那壽州城自在堂的黃不疑和郭離。


    “此事應該是假不了,我昨日也問過淮水附近的漁民了他們的確看到了大量的船隻南下而去了。”


    郭離也不願與黃不疑過多計較,他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全部都跟黃不疑說了一遍。


    “可就算是真的有兩萬的草原大軍南下也未必是衝著新州去的啊!”


    黃不疑雙手撐住馬匹一個翻身然後便雙腿岔開躺在了馬背上。


    “你覺得草原部族此次糾集兩萬人南下難道就真的是為了隨便劫掠幾座城池?難道他們在北方劫掠城池不行嗎?”


    郭離翻了一個白眼說道。


    “可就算是草原部族真的想要劫掠新州,可金陵城那種誇張的城牆又哪裏是那麽容易打下來的!”


    雖然黃不疑不再懷疑草原大軍此次進攻新州的可能性,但是他卻依舊不覺得草原部族能夠成功。


    “事情沒有發生誰也不能斷定結果,在我看來草原大軍這一次不遠千裏冒著極大的風險一路南下定然是有一定的把握,否則他們不可能拿兩萬人的性命開玩笑。”


    郭離卻是搖了搖頭說道。


    “除非金陵城中和壽州城一般裏麵有內鬼,否則草原部族想要憑借騎兵就攻下金陵城那就是癡人說夢。”


    黃不疑原本隻是隨口這麽一說,但是隨後他和郭離卻都覺得這個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不疑,你說的這個還真有可能!”


    “即便真如我所說的一般那又如何,金陵城中的人口可是有二十萬人,想要在二十萬人中找到幾個奸細那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黃不疑卻是直接給郭離潑了一瓢冷水。


    “再說了,這一次壽州城之事你難道還沒有看清楚嗎,這些藩王們哪有省油的燈,沒準這一次的草原大軍南下就是這些人搞的鬼,否則就憑那些草原蠻子他們是否能夠認得清南下的路都是個大問題。”


    黃不疑一臉不屑地說道。


    “話雖如此,但畢竟師父還在金陵城中這一次如果我們不去幫忙如果出現什麽意外怕是那老家夥就難逃一劫了。”


    雖然郭離也覺得黃不疑說得很對,現如今的新州是內憂外患稍不留神他們就可能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但是他們卻依舊還是選擇了一同前往。


    而他們這麽做的原因一方麵如他們所說的一般要前去幫助他們的師父,也就是前任的淮南王。


    另外一方麵則是因為壽州城中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他們當年許下的承諾也已經完成了。


    但是淮南王卻始終想要讓他們留下來協助他處理淮南國的事物。


    但是無論是黃不疑還是郭離都不願意再受淮南王的驅使,不願再囚困在壽州城之中因此他們便趁著淮南王處理壽州城大亂的這個時間段偷偷地溜出了壽州城。


    對於他們來說他們選擇效忠老淮南王是因為雙方有師徒情誼,而且老淮南王的確對他們有恩。


    可現在的淮南王無論是能力還是人品都無法讓黃不疑和郭離信服。


    甚至兩人對現在的淮南王還頗有微詞。


    他們始終認為現在的淮南王子不類父,他過於的軟弱隻懂得使用陰謀詭計沒有男兒的陽剛血性。


    “其實要我說老家夥雖然看起來是一介莽夫,但是論狡猾這老家夥子在宗正寺中怕是也少有對手了所以草原大軍如果真的攻破了金陵城這老家夥應該是第一個逃跑的。”


    黃不疑躺在馬背上一邊看著天上的月亮一邊笑著說道。


    “其實要是這一次草原大軍真的能夠攻破金陵城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如今這天下應該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宗正寺的那幫老家夥們卻始終壓製著年輕人的確不是個好主意。”


    黃不疑繼續說道。


    “如此說來你是看好穆為俊能夠登上大寶?”


    郭離皺起了眉頭問道。


    “他?得了吧,他能將老家夥留給他的淮南國保住已經算是他有能耐了。”


    黃不疑語帶不屑道。


    “那裏到底看好哪個藩王?”


    “為什麽隻能看好藩王呢?難道這天下真的就隻能是他們穆姓一家獨占了?”


    黃不疑一骨碌坐起身來然後咧著嘴笑著說道。


    “你怕是瘋了,你的意思這大虞皇朝要改朝換代了?”


    郭離平時就知道黃不疑不是個著調的家夥,但是他卻沒想到他竟然可以不著調這種程度。


    他作為老淮南王的弟子,竟然會想著大虞皇朝改朝換代。


    “屁話,他們穆家坐鎮天下已經快四百年了,這四百年間他們穆家造了多少孽,你以為這些人造的孽不用還嗎?”


    黃不疑卻是毫不在意郭離異樣的眼神依舊自顧自地說道。


    “你這家夥越說越荒唐了,你這話說得怎麽有股子佛家的味道?”


    “狗屁的佛家味道,我也可以說這是虞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這是不是有儒家那味兒了?”


    黃不疑說完咧著嘴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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