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關,大晉東方的邊關重鎮。


    再往東,便是與天門關遙遙相對的邵武國邊關。


    兩處邊關之間,是寬敞的峽穀地帶,兩座邊關各自修建在峽穀的兩端。


    此地為國界,來往客商需要通關文牒方可通行,必須在白天,入夜不進關。


    黃昏已至。


    天門關的大門緩緩合閉,最後一波客商共計百餘人,趕著馬匹車輛匆匆前往邵武國邊關。


    峽穀不算長,落日的餘暉卻照不到穀底,顯得格外昏暗。


    一匹馬走在人群最後。


    馬上坐著兩人,一個是身形魁梧的騎手,戴著一副鬼臉麵具,另一個是身形嬌弱的女人。


    女人有著一張還算漂亮的臉睱,可不知為何,年輕的臉龐上遍布著一個個傷疤,若仔細看,連她的脖子上也全是疤痕。


    那些看起來觸目驚心傷疤,是檀香所燙。


    “終於……能回家了!”


    女人激動得渾身顫抖,眼淚滾落,眼眸裏沒有向往,而是充滿了仇恨。


    “譽王世子淩辱我多日,把我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這筆賬他們要用命來償還!”


    女人恨聲大罵,她正是消失於譽王府的邵武國璿玉郡主。


    “就算我當真不守婦道,他們也不能拿我當狗一樣欺辱!我是邵武國郡主!大晉敢如此對我,邵武國不會就此罷休!”璿玉郡主一邊痛哭一邊大罵。


    她身後的騎士語氣平靜的道:


    “辱人者,人恒辱之,堂堂郡主被欺辱到如此模樣,邵武國的皇帝若不聞不問,將威嚴盡失。”


    “陛下肯定會出兵!”璿玉郡主惡狠狠的道:“大兵壓境之日,我要親眼看著譽王一家畜生如何家破人亡!如何慘死街頭!”


    “郡主的執念,一定會得償所願。”鬼臉騎士始終語氣平靜。


    邵武國邊關遙遙在望。


    璿玉郡主冷靜了下來,回頭看著將她救出譽王府並一路護送至此的神秘騎士,眼中的恨意散去,呈現出一抹柔情。


    “跟我回邵武國,我要你做我的駙馬,這輩子,我不會虧待你。”


    “多謝郡主好意,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暫時去不了邵武國,隻能送你到這裏。”鬼臉騎士平靜道。


    “你也看不起我是麽!你嫌棄我被毀掉了容貌,嫌棄我經曆的那些屈辱!”璿玉郡主眼中含淚的道。


    “不,我不嫌棄你的容貌,也不嫌棄你的經曆,更不嫌棄你經曆的苦難,因為我遭遇的苦難,比你還多。”鬼臉騎士的語氣出現了一絲感慨。


    “既然你不嫌棄我,就做我夫君!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璿玉郡主充滿期待,深情的望著鬼臉騎士。


    “我很醜,配不上郡主。”鬼臉騎士道。


    “我不在乎!我隻要你的人,你即便模樣如同惡鬼,我也不在乎!你是我的騎士,有你在,我才有勇氣活下去!”璿玉郡主傾訴著,熱淚盈眶。


    鬼臉騎士沉默了一下,用一隻手攬住了璿玉郡主的纖纖細腰。


    這一刻,璿玉郡主覺得無比溫暖,仿佛被柔情所包裹,她不願再想任何事,邵武國也好,大晉也罷,她統統不想去理會,隻想沉浸在這片難得而真誠的感情當中。


    可惜,


    溫暖隻是片刻,便被一把冰冷的短劍所貫穿。


    噗!


    鮮血迸濺,染紅了裙衣。


    璿玉郡主不可置信的緩緩低頭,望著從心窩裏穿透的劍體,她怎麽也想不通,為何救她逃出死地並一路護送到邊關的鬼臉騎士,會在這時候對她下手!


    璿玉郡主已經說不出話來,艱難的轉回頭,目光迷茫的望著身後的騎士。


    那張鬼臉,在此刻看來凶惡而無情。


    “抱歉了郡主,你隻是我的工具,工具,不配擁有主人的感情。”


    鬼臉騎士在郡主耳畔輕聲低語:“不足一裏便是邵武國邊關,馬匹會自行抵達,隻要劍不拔出來,你的生命就能堅持到邊關之下,邊軍會眼睜睜看著你咽氣,隻有璿玉郡主的死,才會令邵武國真正憤怒,從而引發大戰,你,是一枚棄子,是一條引線。”


    說罷,鬼臉騎士跳下馬匹。


    馬兒馱著璿玉郡主繼續前行,走向邵武國的邊關,一路上滴滴答答,不知滑落著絕望的淚水還是滾熱的鮮血。


    鬼臉騎士走在昏暗的峽穀中,兩側崖壁上的落日餘暉在飛快退去,仿佛在回避著峽穀裏的惡魔。


    不久後,


    邵武國邊關傳來嘈雜之聲,有人發出驚呼,有人大呼救人,亂作一片。


    聽著遠處的嘈雜,鬼臉騎士漸漸笑了起來。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


    鬼臉騎士展開雙臂,好似要擁抱天地,聲音嘶啞中透著一股癲狂:


    “亂世,以成!”


    ……


    天祈城,皇宮金鑾殿。


    皇帝殷子受看了一天奏折,覺得頭昏腦漲,一邊揉著額頭一邊吩咐退朝。


    殷子受心裏始終惦記著草原別吉,那女人的床地之術了得,這幾日皇帝夜夜笙歌,以至於白天都沒什麽精神。


    正準備去寢宮,殷子受剛站起來,忽然聽到大殿外傳來一聲轟鳴。


    整個金鑾殿隨之顫了幾顫!


    殷子受一個沒站穩,直接仰麵摔倒,旁邊的老太監鬼魅般上前,扶住了即將倒地的皇帝。


    群臣大驚,不知發生了什麽,一些武官衝出殿外查看。


    極遠處,一片火光大起!


    “何處的響動!”


    殷子受站穩後,驚魂不定的大喝。


    很快有武官回報:


    “陛下,不是皇城,是城外傳來的動靜!”


    殷子受放心下來,城外的動靜再大,隻要天祈城安然無恙,他這個皇帝就沒有危險。


    首輔周史伯站在金鑾殿門口,長眉緊鎖,低語道:


    “鴻雁城的方向,到底出了什麽事……”


    皇帝很快下令,命白厭率領金吾衛出城查看狀況,大殿內,一眾群臣驚疑不定。


    比起朝堂內的文武百官,剛跑到城門口的常威瞎子和石頭三人此刻如同木雕泥塑,直勾勾看著城內。


    三人眼前,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廢墟!


    整個鴻雁城幾乎被炸毀了一半,殘存的城牆上遍布裂痕,地麵開裂,火光四起。


    眼前的荒蕪,讓三人覺得自己好像到了陰曹地府,而非人間。


    “炸……炸了!”瞎子哆哆嗦嗦的道。


    “紅蓮教跟刑部同歸於盡……瘋子!紅蓮教全是瘋子!”常威聲音顫抖,滿臉都是後怕。


    他們若是晚跑一會兒,現在至少缺胳膊斷腿,能活下來都算命大。


    石頭根本說不出話來,嗓子仿佛被鐵塊子堵死了一樣,心跳如雷,腦子一片空白。


    “大當家,我覺得咱們以後別去刑部為好,太危險了。”瞎子驚悚不已的道。


    “何止危險,紅蓮教這群瘋子什麽事都幹得出來,這是屠城啊!”常威驚恐的道。


    “二當家……二當家會不會被炸死了!”瞎子道。


    “摧毀半座城的火藥,六品都未必扛得住!我這種七品必死無疑!”常威無比忌憚的道。


    “咱們怎麽辦?是溜之大吉,還是去找找二當家的屍體,把他埋了?”瞎子問道。


    “去找二當家,他未必會死。”常威凝重道。


    “紅蓮教主都弄不死二當家,我也覺得二當家很可能還活著。”瞎子道。


    兩人立刻動身,趕往廢墟中心。


    “我、我也去!”石頭終於艱難的說出一句話。


    “你有修為麽?一邊涼快去,別拖後腿!”


    常威怒斥了一句,石頭立刻不敢作聲,在原地焦急等待。


    一路尋去,常威和瞎子心驚膽寒。


    太慘了!


    滿目瘡痍,到處是殘垣斷壁,焦糊的屍骨隨處可見。


    整個鴻雁城沒有半點聲音,猶如地府般一片死寂!


    終於,兩人來到紅蓮教原本的堂口附近。


    這裏出現了一個大坑,數丈深,方圓百餘丈,外圍地麵全是龜裂。


    大坑黑漆漆,仿佛通往死域的通道。


    雲缺的身影,就站在大坑旁邊,一身黑衣,在夕陽下顯得無比冷冽。


    見雲缺還活著,常威和瞎子齊齊長出一口氣,背靠背癱軟在地。


    不止雲缺活著,陳洲驊與刑部的三十餘名令史都活著。


    陳洲驊還好些,傷勢不算重,其他人大多是重傷,身上有大片燒傷。


    傷勢最重的,是上官鴻途。


    這位刑部侍郎左臂被徹底燒焦,身上的衣物破破爛爛,渾身焦糊,頭發眉毛一根不剩,半張臉被燒焦,整個人氣息奄奄,倒在地上。


    除了刑部這幾十人之外,調集而來的萬名軍兵與那位六品境界的城守將軍,盡數葬身於火海。


    附近的數十萬百姓,也在這次劫難中喪生。


    雲缺和陳洲驊正在查看上官鴻途的傷勢,兩人緊鎖眉頭,神色沉重。


    “氣息微弱,但心脈尚在,應該還有救,必須盡快趕回皇城。”雲缺把著脈,沉聲道。


    “若沒有侍郎大人,我們絕對難逃厄運,紅蓮教這幫狗東西!”陳洲驊怒罵道,五官猙獰。


    陳洲驊是官場的老油條,他很少會真正動怒,但今天,他恨不得將紅蓮教的人全部抓起來,挨個的扒皮抽筋!


    如果沒有上官鴻途,他陳洲驊今天也在劫難逃。


    六品武者的肉身程度,絕對扛不住這種爆炸。


    上官鴻途的修為雖然也在六品,卻是六品巔峰,半步金身境!


    有上官鴻途抵擋了大部分衝擊,陳洲驊與一眾刑部令史才能活下來。


    雲缺的傷勢最輕。


    他也在上官鴻途身後,加上有妖刀護體,隻是些皮外傷而已。


    盡管沒什麽傷勢,但雲缺此刻的目光已經被殺意鋪滿。


    “宗師,不可辱……”


    望著奄奄一息的上官鴻途,望著四周廢墟裏大小不一的無數屍骸,雲缺冷聲低語:


    “紅蓮教,我早晚把你們斬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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