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缺從兜裏掏出了一塊糖。


    這塊糖是在樓船掄大錘之後,孔氣氣當做報酬糊弄雲缺的,當時雲缺根本沒吃,扔兜裏就忘了。


    糖紙是銀色的,點綴著花紋,看起來很漂亮。


    看到雲缺拿出糖果,齜牙低吼的司徒盼晴立刻瞪起眼睛,也不吼了,眼珠隨著糖果移動。


    雲缺拿著糖果,道:


    “糖!你最愛吃了,你忘了什麽味道是嗎,來嚐嚐,很好吃的。”


    司徒盼晴想要上前,又遲疑不定,猶豫不決。


    雲缺輕輕將糖紙打開,裏麵是一顆漂亮的糖果,還印著字。


    司徒盼晴的小鼻頭不停的嗅著。


    糖果香氣令她癡迷,慢慢爬出蝠王腳下,接近雲缺。


    雲缺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惡意,直接坐在地上,捧著糖果道:


    “送你吃,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蝠王望著司徒盼晴的模樣,一雙巨眼內呈現出複雜的目光。


    司徒盼晴終於挪到近前,小心翼翼搶過糖果,扔進嘴裏。


    吃了糖果,司徒盼晴髒兮兮的小臉兒上現出享受的神態,眯著眼睛,十分癡迷。


    雲缺沒在說話,而是將漂亮的糖紙折成一隻小船,放在地麵。


    司徒盼晴眨了眨眼睛,蹲在小船前左看右看,拿起來聞了聞,愛不釋手。


    “甜嗎。”雲缺輕聲道。


    “甜……”司徒盼晴發出模糊的一個甜字。


    遠處的蝠王,目光晃動了一下,噴出一道沉重的鼻息,仿佛在歎息。


    雲缺笑了。


    笑得無比開懷。


    司徒盼晴的神魂,沒有完全被剝離到蝠妖身上,至少她現在的身體裏,還殘留著屬於自己的一部分神智。


    一個甜字,便是人與妖的區分。


    “跟我走,我帶你吃更好吃的東西,你最喜歡的瓜子,皇城裏的酥油餅,還有烤鴨,燒鵝,唐僧餡的包子,我帶你吃個遍。”雲缺道。


    司徒盼晴盯著雲缺,猶豫著,隨後用力點點頭。


    一顆糖果的味道,勾起了司徒盼晴僅存的一絲回憶。


    她已經忘記了雲缺的模樣,忘記了自己是誰,但她還記得那些熟悉的美味。


    雲缺站起身,朝著蝠王道:


    “我贏了,我會帶她回去,找辦法治好她。”


    雲缺聲音沉重,並非說說而已。


    司徒盼晴的狀態與幽人極其類似,神魂損傷,如此傷勢堪稱無解,不過有個例外。


    隻要能找到乾陽神木,找到門六,幽人與司徒盼晴都有希望恢複過來。


    蝠王緩緩點了點頭,道:


    “你可以帶她走,但有個要求,如果你無法將她治愈,令她人族的神魂恢複過來,你要把她送回來。”


    “一言為定!”雲缺道。


    與蝠王的約定,就此達成。


    雲缺顯得輕鬆了不少,可旁邊的月魁始終沉著臉,看得出心情不好。


    “妖都的叛徒……”


    月魁罵了一句,轉身就走。


    “公主留步。”


    蝠王聲音低沉的道:“我不是叛徒,當年妖都之戰,我被重創幾乎瀕死,不得已逃回洞窟。”


    說完,蝠王展開了另一隻始終沒動過的肉翅。


    隨著翅膀徹底展開,雲缺看到了一道驚人的傷口。


    從蝠王的肉翅下方開始,直至其脖頸,深可見骨!


    十多年過去了,這道恐怖的傷口居然始終沒有愈合,翻卷的血肉觸目驚心。


    月魁回頭瞥了眼,發出一聲不以為意的冷哼,腳步就此停住。


    “即便不是叛徒,你也是個沒用的廢物!”月魁道。


    “對手太強,我實在無力抵擋,我是廢物不假,但我對妖都的忠心始終不變。”蝠王沉聲道。


    “妖都都沒了,忠心有什麽用!”月魁冷哼道:“既然你沒死,自生自滅吧。”


    “公主如何才能恢複妖身,我能做些什麽?”蝠王詢問道。


    “我的妖身都被煉了,還怎麽恢複!”月魁沒好氣的道。


    “以公主的天資,定然有重獲妖身的辦法。”蝠王安慰道。


    “有個屁的辦法!你把妖身讓出來,我借你之軀就能重生!”月魁道。


    蝠王沉默了一下,道:


    “如果公主當真想要這具妖身,我自行覆滅神魂就是,望公主早日涅盤。”


    說著這頭蝠王當真開始動手。


    雲缺能感受到蝠王動用了神魂之力,看樣子真要自毀元神。


    出蝠王在妖都的地位不低,應該是妖都之主的左膀右臂,雲缺沒想到妖族也能如此忠誠。


    月魁冷哼一聲,罵道:


    “省省吧!誰要你這副難看的妖身,讓我變成蝙蝠,我會惡心死!”


    蝠王散去魂力,沉默著不吭聲了。


    月魁發了頓脾氣後,覺得痛快了不少,問道:


    “妖都之戰,你始終跟在父王身邊,你可看到父王的下落。”


    提及妖都之戰,蝠王巨大的眼珠泛起一種深深忌憚,沉聲道:


    “王上,被抓走了。”


    聞聽此言,月魁與雲缺同時驚訝起來。


    雲缺始終認為妖都之主與燕皇率領的斬妖司同歸於盡,沒想到妖都之主居然被人抓走了。


    還是在當年大戰的時候!


    “什麽!”


    月魁急急追問道:“誰抓走了父王,難道是大燕司天監的人?”


    “應該不是司天監所為,抓走王上的強者,衣著與司天監不同,穿著紫色長袍。”蝠王回憶道:“共有兩個紫袍人,我被其中一人重創,他隻出了一招,我的傷勢十多年來始終難以恢複。”


    “紫袍人?”月魁望向雲缺。


    雲缺絞盡腦汁的回憶。


    當年雲缺自己就在征戰的隊伍當中,司天監的人手確實很多,但沒人穿著紫袍作戰。


    妖武者也是武者,長袍這種衣服並不適合用來打鬥。


    “斬妖司沒人穿紫袍,我能確定。”雲缺道。


    月魁將目光望向蝠王,追問道:


    “那兩個紫袍人長什麽模樣,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快說!”


    蝠王緩緩搖頭,道:


    “他們戴著兜帽,我沒看到他們的模樣。”


    “你放屁!”月魁大罵道:“朔風蝠天生有夜視能力,再黑的地方也如同白晝,別跟我說你個三階蝠王,連兜帽遮住的陰影也看不透!”


    蝠王噴出一股鼻息,語氣低沉的道:


    “兜帽遮蔽的陰影,我自然能看透,但那兩個紫袍人的兜帽裏麵,沒有麵孔。”


    月魁愣了一下,道:


    “難道他們沒有臉?兜帽裏麵既然沒有麵孔,那有什麽?”


    蝠王的語氣變得極其忌憚,沉聲道:


    “兜帽裏麵,是星辰。”


    雲缺聽罷再次一驚。


    星辰臉!


    顯然是那兩個紫袍人用特殊手段遮蔽了容貌,即便能窺視兜帽深處,也隻能看到一片星辰。


    “難道抓走妖都之主的,是‘他們’……”


    雲缺喃喃低語。


    以雲缺猜測,紅蓮教主背後的神秘勢力,或許與妖都之主被抓走有關。


    月魁沉默了良久,道:


    “那兩個紫袍人還有什麽特征。”


    蝠王低頭思索了好一會兒,巨眼晃動了一下,道:


    “有字,我看到他們袖口上,繡著不同的字跡。”


    “什麽字跡?”這次是雲缺追問。


    “一人繡著辰字,一人繡著巳字。”蝠王回答道。


    “辰?巳?難道是他們的名字,或者代號?”


    雲缺低語了一句,接著問道:“他們的紫袍有沒有特殊之處,比如材質,花紋之類。”


    蝠王再次沉思半晌,道:


    “看不出是何材質,我記得紫袍下擺繡有雲紋。”


    雲缺默默記下了兩個神秘人的特征。


    雲紋紫袍,星辰之臉,辰巳代號。


    能將妖都之主抓走的強者,絕對非同小可,那等程度的高手,以雲缺如今的修為遙不可及。


    但雲缺有種強烈的預感,


    早晚有一天,自己會與‘他們’碰麵,甚至交手。


    因為自己的第二道妖魂,極有可能是那兩個紫袍人的手筆。


    ……


    洞窟入口。


    梅錢眉峰緊鎖。


    五階蝠妖倒在一旁,沒有任何氣息,已經被殺掉。


    梅錢在等待。


    一刻鍾的時間早已過去,直至半個時辰,也沒見到雲缺的身影。


    洞口外傳來積雪被踩動的輕微聲響。


    不多時,一顆毛茸茸的虎頭探了進來,朝洞窟裏看了一眼立刻縮回去。


    梅錢看到了萍山君,他回頭看了眼洞窟深處,不再等待,幾步走出洞口。


    山洞外,萍山君躲在一個雪堆後麵賊頭賊腦的觀望。


    它此刻已經達到了六階妖獸的氣息,但在北域深處這種險地,萍山君的存在仍舊不值一提,很容易被當做獵物吃掉。


    “老虎,我們走。”


    梅錢招呼萍山君。


    萍山君見沒有危險,急忙跑過來四下看了看,道:


    “王爺呢?怎麽沒跟你一起出來?”


    “雲缺死了。”梅錢道。


    “死了!”


    萍山君瞪大了虎眼,滿臉的不可置信,道:“怎麽會死了?雲缺比你強多了,你都能活著出來,他怎麽會死在裏麵?”


    梅錢並非本人,而是由神秘老者控製,此時張了張嘴很想罵老虎一頓,問問他什麽地方比我強。


    最後話還是沒說出來,變成沉沉一歎。


    “他是比我強,天賦驚人,可惜,他命不好,世上有一種東西最難纏,叫做羈絆,陷進去,便再也掙脫不出。”


    梅錢唏噓道:“真正的強者,必須冷血才行,熱血激昂的代價,早晚會被燒成齏粉。”


    “雲缺就這麽死了?唉……”


    萍山君唉聲歎氣一臉苦澀,道:“估計屍體被妖物吃了,用不著埋了,咱們給他立個碑吧。”


    梅錢本不想耽擱,沉吟了一下,抽刀削出一塊冰碑,刻上雲缺之墓四個字。


    隨後梅錢跳上虎背,一人一虎就此遠去。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皓月當空,鬥轉星移。


    寂靜的洞口,雲缺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爬行的司徒盼晴。


    “梅錢!萍山君?”


    四下看了看,又吼了兩嗓子,沒人回應。


    很快雲缺看到自己的墓碑。


    一腳將墓碑踹斷,雲缺罵罵咧咧的又折返回地底洞窟。


    坐騎跑了,怎麽回去?


    隻能找蝠王。


    飛行法器又危險又耗費靈石,有免費的,誰花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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