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有別。


    不僅普通的文人與武者,即便身居高位的大員與武將,也有區別。


    武將喜歡熱鬧,文臣天生孤傲。


    作為當朝丞相,在文采一道,左蘭山自然看不上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學問這種東西,需要隨著時間而緩緩積累,沒有人天生文采過人,這也是左蘭山不認為雲缺能提字成功的原因。


    太尉則是武將之首,統管大秦兵馬,龍桃看人,不看年紀如何,隻看人的氣質。


    在龍桃看來,此刻持筆的雲缺,有一種很強的自信,甚至可以說成為傲氣淩人。


    麵對九幅大儒真跡在前,不僅毫無慌亂反而信心十足,這種氣質,武夫最是喜聞樂見。


    於是這兩位大秦重臣,在包間門口打賭。


    龍桃笑道:


    “俗話說,磚頭砌牆,後來者居上,左大人未免小覷了年輕人,小心陰溝裏翻船,丞相之位拱手讓人。”


    左蘭山瞥了眼雲缺持筆的手,道:


    “此人腕力過人,顯然是名武夫,年紀輕輕的粗鄙武夫,憑什麽引動九幅大儒真跡,龍大人多慮了。”


    一句粗鄙武夫,連著旁邊的太尉都給埋汰了一遍。


    龍桃笑道:“我倒是覺得那年輕人有機會成功,若是他沒能引動九幅大儒真跡,這頓飯,我請了。”


    左蘭山道:“太尉大人好算計,老夫輸了,官職讓人,你輸了隻賠一頓飯,以後誰再說武夫沒腦子,老夫第一個不同意。”


    龍桃笑道:“那就一年好了,白請你在九儒樓吃一年的飯,這下公平了吧。”


    左蘭山道:“可以,太尉大人最好回府後請示一番,省得貴夫人到時候不給拿錢,讓老夫空歡喜一場。”


    龍桃笑道:“放心,我們武夫娶的夫人向來豪邁,沒有那麽小家子氣,不會斤斤計較。”


    左蘭山道:“那老夫就放心了,正好今日談論文氣,老夫教給太尉大人一個詞兒,譬如積薪後來居上,磚頭砌牆那種俗語,嗬嗬,普通百姓說出去沒什麽,若是當朝太尉之口說出去,惹人笑話。”


    哢吧一聲。


    龍桃麵前的長廊少了一塊,被這位太尉給捏沒了。


    氣的。


    又說不過人家。


    太尉龍桃笑道:


    “那咱們就觀字好了,看看那年輕人到底能寫出什麽詩詞來。”


    太尉始終保持著微笑,可嘴裏已經咬牙切齒。


    丞相左蘭山得意洋洋站在一旁。


    兩人身後的幾名臣子沒敢吭聲,都知道這兩位大人是冤家,見麵就得鬥上一鬥,偏偏太尉是武夫,文采不行,每次都敗下陣來。


    武將與文臣鬥嘴皮子,能贏才怪了。


    大廳內,雲缺醞釀足夠,開始落筆。


    這一次,雲缺極其認真。


    書寫之前,直接溝通了識海文殿。


    事關重大,必須全力以赴。


    成功與否,關乎著今後能不能在大秦吃飽飯呐!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雲缺向來無所畏懼,就怕餓。


    寧玉公主坐在座位上抻著脖子觀望,滿眼好奇。


    木桌旁邊的段無病聚精會神,望著雲缺落筆,周圍則沒有幾個圍觀的,大部分食客已經返回座位。


    畢竟雲缺太年輕,沒人認為雲缺這種年紀能引動大儒真跡。


    隻有段無病知道雲缺是鴻儒殿的學子,對雲缺抱有著幾分期待。


    九儒樓的東家是個富態的老者,此時也站在旁邊看著,沒有什麽期待,隻是帶著幾分好奇而已,抱著看熱鬧的心思觀看。


    唰唰唰!


    落筆成詩。


    雲缺寫出了第一句。


    七個字。


    大風起兮雲飛揚!


    當字跡寫完,一旁的酒樓東家,臉色頓時就變了。


    他是識貨的,不看詩隻看字就知道人家的筆力達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高深地步!


    “好詩!”段無病讚道。


    一句詩,七個字寫出之後,牆壁上的前七幅大儒真跡齊齊異動,字跡紛紛透紙而出!


    刹那間,驚呼聲此起彼伏。


    剛剛動筆,就引動了七幅大儒真跡,如此現象實在驚人。


    樓上的丞相左蘭山,此刻目光變得無比凝重,臉上帶著驚詫之色。


    他根本沒看上眼的年輕人,居然能寫出如此程度的墨寶。


    “磚頭砌牆,後來者居上,誰說武夫就寫不出好字來。”太尉龍桃哈哈笑道,之前的鬱悶全消。


    左蘭山冷哼道:


    “一句而已,僥幸罷了,且看他下文如何。”


    雲缺頓筆了稍許,接著往下寫。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嗡!!!!!!!!


    無形的氣浪從筆鋒中溢出,席卷整個大廳。


    第八幅與第九幅字畫上的字跡隨之開始異動。


    兩句詩詞而已,九幅字畫齊動!


    這還不算,


    當人們看到牆壁上那九幅真跡之後,頓時更加震撼。


    “不是文氣透出!而是字跡離紙!字動了!字動了啊!”


    “怎麽可能!那可是大儒真跡!早已融入紙張,即便文采斐然,也該隻引動字跡中的文氣而已,怎麽可能讓字跡離開紙麵!”


    “百川入海!是人家的文氣太盛!你們看!筆墨升空!”


    隨著一名食客的指點,眾人紛紛望向大廳一側的木架。


    九儒樓以文采為特點,大廳內準備了許多筆墨紙硯,整整齊齊擺在一側的木架上。


    此刻木架上的毛筆與墨水,居然不斷晃動,在沒有人控製之下紛紛浮空而起。


    兩句詩,不僅引動了九幅大儒真跡,還能讓筆墨自行騰空,如此異象,簡直聞所未聞!


    之前段無病的書寫,至多引動大儒真跡中的文氣,從而形成字跡虛影。


    而雲缺的書寫,直接將大儒真跡中的字給引了出來,牆壁上隻剩下九幅空空的白紙!


    同一時間,


    金鑾殿內,批閱奏折的秦皇忽然停筆,眉峰微蹙。


    秦皇手裏的毛筆,居然自行開始顫動,仿佛要飛天而去,旁邊的墨水泛起陣陣波紋,居然開始向上漂浮。


    九儒樓裏,


    所有人都帶著無比震驚的表情,目瞪口呆的盯著大廳內,那名持筆而書的年輕人。


    丞相左蘭山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因為人家隻寫了兩行字而已,他就已經輸了!


    九幅大儒真跡不僅齊齊被引動,連字跡都離開紙麵,等同於九幅大儒真跡所蘊含的文氣,抵不住人家的兩句詩!


    關鍵人家還沒寫完呢。


    左蘭山的右手食指開始微微晃動起來。


    晃動的幅度極小,卻有一股晦澀而磅礴的文氣在其指尖凝聚。


    左蘭山在用手指寫字。


    寫的是一首詩,與第九幅的大儒真跡一般無二。


    因為第九幅字畫,就是這位當朝丞相的墨寶。


    隨著左蘭山在暗中書寫,第九幅字畫離開紙麵的字跡,紛紛回歸,重新印回了紙張裏。


    這下子,隻剩下八幅字畫的字跡在外麵。


    失去第九幅大儒真跡的認可,就不算提字成功。


    龍桃瞄了眼左蘭山的右手,嗬了一聲。


    兩人都是大秦頂尖的高手,離著這麽近,這種小手段自然瞞不過對方。


    龍桃知道左蘭山在暗中動手腳,人家是輸不起了,他懶得拆穿,畢竟樓下的年輕人尚未書寫完畢。


    在大廳內所有人的注視下,雲缺寫下了第三句,也是最後一句。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嗡!!!!!!


    狂暴的文氣平地而起,天龍城上方炸起晴空霹靂!


    整座巨城之內,所有人家的筆墨紙硯紛紛漂浮而起,懸於半空,猶如朝聖一般指向九儒樓的方向。


    如此異象,驚得滿城百姓驚恐不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自家的毛筆,怎麽會自行騰空?


    九儒樓裏,


    當雲缺落下最後一筆,第九幅大儒真跡再也無法壓製住字跡,滿篇墨跡再次透出紙麵。


    嘭嘭嘭的炸裂聲不斷。


    牆壁上的九張白紙寸寸斷裂開來!


    浮出紙麵的字跡則各自融化,變成了水墨灑落滿地。


    在雲缺寫出的詩詞麵前,大儒墨寶不敢存在片刻!


    自行銷毀!


    聖人執筆,世間大儒焉敢舞文弄墨!


    大廳裏鴉雀無聲。


    酒樓東家顫巍巍捧起雲缺寫完的詩詞,高聲吟道: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此詩一出,直接震動了整座天龍城。


    雲缺倒是沒覺得什麽,心頭一片清明,覺得很是暢快而已,仿佛斬完了一群妖邪。


    抬頭一瞧,發現牆壁上的九幅大儒真跡盡數崩裂。


    雲缺有點心虛。


    不會讓我賠錢吧?


    瞄了眼旁邊目瞪口呆的酒樓東家,雲缺很小心的問了句。


    “吃飯,免費嗎?”


    東家恍然驚醒,一個勁點頭道:


    “免費!終身免費!閣下今後隻要來九儒樓,無論吃多少,吃幾次,一文不收!”


    雲缺長出一口氣,放心了。


    今後在大秦的飯錢,終於有了著落。


    段無病的眼睛瞪得好似銅鈴,直勾勾盯著字跡,好半晌才回過神兒來,讚歎道:


    “雲師弟不愧為鴻儒殿高徒,好文采!師兄心服口服!”


    段無病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這何止好文采,根本是力壓大儒,快要追上儒聖了!


    其實段無病想錯了。


    雲缺不是追上儒聖,雲缺用的,就是儒聖的文氣。


    文殿的文氣一出,天下大儒競折腰。


    誰能比得過儒家的祖師爺啊。


    參加這種以文氣為主的比試,雲缺閉著眼睛都是魁首。


    太簡單。


    樓上。


    “筆墨朝聖!”


    丞相左蘭山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他的臉本就挺黑,現在變得更黑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位丞相本想著增加自己那幅字畫的文氣來壓製雲缺,結果連字畫都沒保住,盡數損毀,人家落筆居然能引發筆墨朝聖這等奇觀。


    滿城筆墨,宛若朝聖!


    第九幅大儒真跡,是左蘭山醞釀多年才留下的墨寶,是他這輩子最得意的佳作。


    每當來九儒樓,看到自己的墨寶被人稱頌,都是左蘭山最為享受的時刻。


    可惜,這種好日子一去不返。


    太尉龍桃哈哈大笑,道:


    “了不得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看來咱們大秦要換丞相了,左大人,何時辭官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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