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之上,秦皇被自己的天子劍透心而過,其身後的黑影漸漸顯現出真正的容貌。


    一襲青衣,麵帶輕笑,正是大晉司天監的監正呂青。


    也可說成是,前朝監正魏墨城!


    在秦皇對麵,假影衛常疾身上的黑衣早已破破爛爛,此時紛紛碎裂開來,現出了其內的完整紫袍。


    紫袍的袖口上,繡著古樸的‘辰’字。


    辰龍與巳蛇,戌狗與亥豬,齊聚於少年城!


    雲缺此刻的心情完全被憤怒所填滿,額頭與手背遍布青筋,雙眼赤紅。


    難怪之前看到假影衛的身影,雲缺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原來假影衛的真身就是曾經將巫神碑封入自己左手的辰龍。


    雲缺從未想到,


    不僅辰龍現身少年城,魏墨城居然也藏身於大陣的中心石柱之內,巳蛇此刻現身而出,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秦皇贏開!


    本以為看透了棋局,可現在雲缺才發現,這盤棋的晦澀程度遠遠超過自己的想象。


    少年城的劫難,少年丹的煉製,天地五行煉神大陣的布置,不是為了嫁禍秦皇,而是為了秦皇本人而來!


    星辰殿,想要以少年城為局,伏殺大秦之主!


    局中局,計中計,如此晦澀複雜的計劃,讓雲缺覺得心頭冰涼。


    星辰殿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驚天動地的大計!


    秦皇若死於少年城,大秦無主,雲州必定動蕩不休,星辰殿完全可以趁機走向前台,掌控所有雲州國度。


    盡管雲缺對秦皇沒什麽好感,但他知道秦皇不能死!


    至少星辰殿沒被徹底摧毀之前,秦皇這位天下一品必須活著才行,否則天下間怕是難有任何勢力能與星辰殿抗衡。


    對於如今的局麵,雲缺卻無能為力。


    別說幫忙,現在雲缺連話都說不出來,空有一腔怒火,無力發泄。


    隨著魏墨城現身而出,四周的黑暗愈發沉澱,這場永夜所帶來的恐怖力量,令雲缺難以抗衡。


    二品兩個字,在雲缺腦海中起伏。


    魏墨城,居然是二品的巫道強者!


    巫道一途,


    四品咒為言師,三品為大巫,二品為巫王!


    巫王強者,擁有著能與二品不滅武夫相抗衡的力量,而巫法大多為陰邪詭異的招數,最適合暗殺。


    蟄伏於古陣中心的魏墨城,為秦皇準備了一份致命的大禮!


    魏墨城貼在秦皇身後,其右手握著秦皇的手腕,微笑道:


    “你始終瞧不起我們啊,所以才會如此大意,不知這一劍,陛下可還滿意。”


    隨著魏墨城的聲音,秦皇四周的無數怪臉紛紛咧開大嘴,齊齊盯著秦皇,呈現出詭笑姿態。


    令人驚悚的一幕,即便雲缺這位獵妖人都覺得心悸。


    半空的無數怪臉仿佛一群來自黃泉的使者,要將大秦之主推進陰曹地府!


    秦皇的臉上始終看不出表情,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靜,有一種令人無法理解的淡然。


    仿佛麵對著生死危機,人家毫不在乎。


    雲缺自認為對生死早已看淡,隨時可以玩命,戰死也無妨。


    可是秦皇的模樣,在雲缺看來已經不僅是看淡生死了,而是人家就像個死人一樣,已經沒有了生死隔閡。


    這種感覺很奇怪,雲缺也說不出來為什麽。


    不過秦皇此刻的狀態,讓雲缺覺得了無生氣。


    不。


    不是此刻,而是自從秦皇現身之後,就始終是這種不在乎生死的模樣。


    雲缺心裏有些不解。


    若非遇到生死危機,雲缺自己可不會隨便玩命,畢竟獵妖人也想活著,否則那不是獵妖人,而是蠢人。


    可是在秦皇身上,雲缺看不到半點生氣,一直死氣沉沉,不像個活人該有的樣子。


    身為大秦帝王,怎會如此狀態?


    天子劍在魏墨城的控製下,一點點沒入秦皇心窩,直至從後心透出,前心隻剩個劍柄。


    如此傷勢,按理說秦皇即便不死,也該早已被重創。


    不滅武夫的確有著快速回複的天賦,斷手斷腳均可在瞬間重接,並且血肉會快速生長。


    但是不滅武夫,並非不死的武夫,一樣有著致命弱點。


    心脈,腦袋,識海。


    隻要這三處被完全摧毀一處,不滅境的武夫也將死於非命。


    秦皇心脈被穿透,非但沒死,反而連一滴血都沒有!


    贏開的嘴角忽然動了動,開口道:


    “這一劍,朕還算滿意,不過朕,一樣瞧不起你們,你們隻會用盡卑鄙手段提升自身修為,如過街老鼠,終將人人喊打。”


    秦皇的語氣,帶著一份傲然之意。


    魏墨城的笑意更濃了幾分,道:


    “過街老鼠這個詞兒,從陛下口中說出來怕是不妥,你身為子鼠,豈能罵自己的同類呢,讓人聽去,怕不得貽笑大方。”


    秦皇冷冷道: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子鼠之名,與你們這群醃臢小人為謀,惡心至極。”


    魏墨城笑道:


    “陛下說錯了,我們不叫惡心,我們隻是不擇手段罷了,修行之人,誰人不想攀登到頂峰呢,陛下還不是一樣,用了與我們相似的醃臢手段,將自身提升為一品強者。”


    秦皇冷聲道:


    “我與你們不同,你們用了卑鄙手段,而朕,是傳承!”


    對麵的辰龍紫袍晃動,兜帽裏沒有五官,而是顯現出一片星辰,從星辰中傳來金鐵摩擦般的冷語。


    “既然陛下如此高尚,那麽敢問秦皇,你的傳承,又是從何而來呢,不僅我們好奇,殿主也一樣好奇。”


    秦皇冷聲道:


    “想知道的話,讓他親自來大秦問朕!”


    魏墨城搖了搖頭,微笑道:


    “陛下還是那麽霸氣,連殿主都不屑一顧,不知今日陛下可否做好準備,葬身於少年城,這道巫門秘法,我幫陛下準備了好久,夜魔纏身的滋味,陛下也該嚐一嚐了。”


    隨著魏墨城的冷語,四周無數怪臉呼嘯著撲向秦皇。


    雲缺能看到那些怪臉的後方,全都拖著一條長長的身體,身體兩側長滿了漆黑的手掌,好似千足之蟲,看得人頭皮發麻!


    巫王秘法,夜魔纏身!


    如此強大的巫法,雲缺領教過。


    那些怪臉是一隻隻夜魔,非妖非鬼,來自無邊暗夜,能穿透識海,吞噬元神。


    之前侵入識海空間的,就是一隻夜魔!


    雲缺第一次見識到魏墨城真正的力量,難怪魏墨城與辰龍能活捉北域的妖都之王,他們兩個全是二品強者!


    轉瞬間,無數怪臉紛紛攀附在秦皇身上。


    有的怪臉在啃咬,有的怪臉在撞擊,有的怪臉在拚命往秦皇身上鑽。


    然而沒有一張怪臉能穿透那件看似普通的黑色龍袍!


    魏墨城並未意外,輕笑道:


    “終將一死,陛下何不死個痛快……噗!”


    魏墨城突然臉色變了變,嘔出一口鮮血。


    在其身上,出現了一層暗淡的白光,形如手印,揮之不去。


    魏墨城抹掉嘴角的血跡,將目光望向雲缺,道:


    “如此威能的佛門手印,實在難以令人置信,雲缺,你從何處得來的佛手印呢。”


    傷到魏墨城的並非秦皇,而是雲缺之前拍出的一記佛陀手印!


    雖然手印沒能完全摧毀大陣,卻傷到了藏於陣基中的魏墨城。


    畢竟這座大陣的原身,極有可能是道祖所布,盡管殘破,那也是超品強者的手段,佛陀轉世的手印難以摧毀。


    但魏墨城可不是什麽超品,被佛陀手印的力量所傷。


    雲缺死死咬著牙,惡狠狠的瞪著魏墨城,嘴角翹起現出冷嘲,沙啞道:


    “呂青……教我的!他讓我問問你……爽不爽!”


    對於魏墨城的恨意,雲缺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魏墨城不僅奪舍了呂青,還將整個斬妖司帶進了死地,帶著燕皇與大燕一同走向滅亡。


    斬妖司,是雲缺的家。


    斬妖司裏,全是雲缺的家人。


    而魏墨城,親手摧毀了雲缺的家,害死了所有家人!


    此仇不報,雲缺死都無法瞑目!


    若非現在雲缺被壓製到極限,本身的力量也耗盡,無法再動用佛手印,否則雲缺很想將剩下的兩記手印全送給魏墨城。


    即便拍不死對方,也能惡心死對方。


    魏墨城淡然一笑,道:


    “我知道你恨我,我不在意,其實雲缺,你應該更恨我才對,你看,這些臉,你是不是都很熟悉。”


    魏墨城說罷,匯聚在秦皇身上的無數怪臉紛紛改變了模樣。


    如妖如獸的五官竟變化為人族五官。


    原來,這些夜魔都是巫法祭煉的生魂!


    當雲缺看到變化的怪臉後,一雙血瞳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那些臉,雲缺幾乎都認得!


    全都是前朝大燕斬妖司的師兄師姐們!


    這一刻,雲缺幾乎被憤怒燒得心神俱裂!!!


    原來斬妖司的家人們不僅在妖都盡數戰死,死後連亡魂都不得安寧,被魏墨城盡數收取,煉製成無數夜魔!


    雲缺的眼前已經模糊不堪。


    有血,也有淚。


    雲缺很想分辨出父親是否也在其中,可越是瞪大眼睛,越看不清前方,隻覺得黑暗越來越濃,夜幕越來越深。


    眼前這無邊夜幕當中,始終有兩顆星辰不滅。


    那是一雙眼睛。


    平靜中透著淡淡的冷漠,冷漠中又攜帶著無窮的霸氣!


    那是秦皇的目光。


    大秦之主,此時望向了雲缺。


    目光中沒有任何憐憫,也沒有任何同情,隻是淡淡的道出了一句話。


    “不爭,就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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