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大的新房窗外是一大片稻田,如果踩著田埂一口氣可以跑到黃嬸家的院牆邊。


    福多喜站在黃嬸家院牆邊望著錢老大新房那兩扇敞開的貼著大紅喜字的木格窗,可以看見縣府的官差探頭探腦在查看。


    聽到院牆裏有人說話,福多喜蹲下身子,示意小狐妖不要出聲。


    “……多喜確實是個好姑娘,隻是我家四郎……”


    “你再問問四郎的意思,哪有男子不想成親的。”


    “你對多喜是真好呢!”


    “不是我對多喜好,是多喜真好,我要是再有一個兒子肯定把多喜娶進門!哈哈哈……”


    聽著黃嬸和崔大娘說笑著,福多喜的身子蹲得更低了。這要是被人家看見還以為她在這裏偷聽。她可不是來偷聽的,黑貓妖和小狐妖是在這裏找到紀大人的。


    “院裏應該沒人了……”


    小狐妖憋不住想說話,“姐姐要找什麽,我和幺叔在這裏看見俊哥哥,俊哥哥就跟我們回去了,我看他當時在這裏跺了幾下腳。難道這裏有寶貝?”


    福多喜盯著小狐妖腳下,那片泥土顯然被翻動過。福多喜拉開小狐妖,取來一根尖頭的竹片挖了幾下,露出幾塊黑色碎石頭,是榮娘肚子疼吐出的那些黑石頭!


    福多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榮娘當時肚子疼吐出一堆黑石頭,黃嬸嚇得不輕,是福多喜讓黃嬸趕緊把黑石頭拿出去埋了……


    黑石頭似乎散發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小狐妖那麽靈的鼻子卻沒聞到,福多喜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再沒別的發現,就把黑石頭坑重新埋好。


    縣府的辦案效率很好,仵作驗屍結果錢老大和新婚娘子死於“馬上風”就立即結案了,還特意在村口張貼告示,不許傳播關於祭祀舞女是災星的謠言,違者按律處置。


    傍晚天空放晴,錢家連夜安葬了錢老大夫妻。可憐新娘家第二天得到消息來看女兒時,女兒已經化成了灰和錢老大裝在一個瓷壇裏。錢家請來的和尚道士正在誦經超度亡人……


    “總覺得哪裏好像不對……”


    “哪裏不對?


    福多喜瞧向黑貓妖,這時應該叫黑貓妖幺嬸,黑貓妖穿著一身黑色衣裙,細腰不盈一握,烏黑發髻頭上隻插著一枝鑲著碧珠的銀釵,俊臉白晰清冷,天光野外看著竟然比化身男子的模樣更好看。


    “暫時說不上來。”


    這時有幾個客人走進茶棚,黑貓妖起身上前招呼。


    幾個男客坐定以後,目光在黑貓妖身上上下打量以後,又投向福多喜。福多喜並不用招呼客人,她是來送點心的,然後想把紀大人送去縣府。車馬已經預定好了,隻等時間一到就出發。


    此時的紀大人正坐在茶棚最裏麵,一手攏在星藍綢袍的袖子裏,指尖不停摸索著那個木雕像。


    紀雲深的眼前重複回放著走進錢老大房間看到的一幕,一個木雕小人從新郎身下躥出來飛向窗口,又從窗外的田埂間飛奔著跑到了一處院牆下。幸虧他輕身功夫好,眼力也極其敏銳,一直窮追不舍,眼看著小木人鑽進了土裏,找來一根尖頭竹片用力挖下去,從一堆紅布包著的黑石頭裏找到了小木人。


    看起來那麽靈巧的小木人到了他的手裏一直以木雕像的樣子一動不動。


    昨晚到現在紀雲深一直把木雕像抓在手裏不敢放開,怕手指鬆開木雕像又活了跑掉。


    紀雲深本能地覺得木雕像應該與新房裏那對死去的男女有關。可是他不想把木雕像交給衙門裏的人,那些穿著製服的官差讓他感覺很不好……


    “聽說你們南坪村也有一個跳祭祀舞的姑娘新婚洞房時和新郎一起死了?”


    聽到這話,福多喜收回了望向官道的目光,自然地看向那個向黑貓妖問話的油膩大叔。


    黑貓妖好奇地點頭反問客人怎麽知道。油膩大叔哈哈大笑。


    黑貓妖對小蓮的死倒沒有多深的傷感,但是小狐妖跟他說了,小蓮是福多喜的兒時小夥伴,去跳祭祀舞之前還來崖山這邊看過福多喜。


    可以說南坪村敢到崖山來的都是英雄,就憑這一點,小蓮也算值得記住的。如果說到有趣的事客人哈哈大笑是正常反應,可是正說著一對年輕人的死亡,這笑聲就讓人不愉快了。


    黑貓妖抬手就要施展僅剩的貓抓妖法,福多喜喊了一聲幺嬸,伸手把黑貓妖拉到身後,目光冷冷地看著油膩大叔皺眉道:“死去的姑娘是我的好姐妹,請客人放尊重些。”


    “抱歉,抱歉,姑娘莫氣,我並沒有不尊重死者的意思。我隻是覺得那些聽信神婆謠言,以為娶了跳過祭祀舞的姑娘可以長命百歲,結果是娶了災星一命嗚呼。”


    油膩大叔的同伴也說起了關於上祀節跳祭祀舞的姑娘是神選之女的傳言。


    這幾日相繼傳出新婚夜一對新人雙雙得馬上風死亡的消息,新娘都是跳過祭祀舞的姑娘……


    也不知道這幾個客人是親眼所見還是道聽途說,把新人洞房的細節說得活色生香讓人充滿旖旎想像。


    “不要說了!”


    黑貓妖終於發火了,把茶碗重重摔到吐沫橫飛的油膩大叔麵前,一雙發著碧光的眼睛狠狠地盯了過去。


    黑貓妖曾經也體會過洞房花燭,隻是當時並沒有珍惜。如今當年的新娘已經香消玉殞,現在想回憶當時洞房的情形卻沒有半點記憶。剛剛才療愈好的心傷,冷不丁被一個過路客給揭開了,黑貓妖的心一陣陣刺痛。如果不是當著福多喜的麵,肯定要讓油膩大叔嚐嚐它的兩隻貓爪。


    油膩大叔頓時嚇得站起來後退,再一細看,麵前的黑衣小娘子並沒異常,被同伴拉著坐下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不敢再多說一句。


    幾個客人剛走,福多喜雇的馬車來了。


    “我自己去吧,我知道洋河那邊的集市。”


    “行,你不用著急回來,要一直往集市裏麵走。”


    福多喜注意到紀雲深的手一直握著袖子裏的木雕像,估計這位紀大人走進集市深處就能被縣府的官差看到,再然後就與她無關了。


    福多喜付過車錢,看著馬車消失在視線暗暗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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