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岩這輩子進過火場和廢墟,見識過海嘯與山崩,卻從來沒當過什麽水軍,事實上他連社交賬號都隻是為了飛鷹而注冊,對於在網上和陌生人吵架這種事更是毫無熱衷。


    可自從他認識了小公主,所有事都變得朝莫名其妙的方向發展。也許齊悠悠是那種天生就具有迷惑氣質的人,頂著一張乖巧漂亮的臉,理所當然就能把人往溝裏帶。就好像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宴會上順手救下一位落跑的未婚妻,再把她拐帶到……醫院……


    當她頂著紅腫的眼,全身擺成劍拔弩張的姿態,給他解釋什麽叫水軍時,鍾岩覺得應該把理智給拽回來,不能再跟著她瞎鬧。


    他替她把床搖高,讓她能坐的舒服點,又拿了個枕頭墊到她胳膊下,耐著性子勸說:


    “你又不是明星,要什麽水軍?這些人多數都是跟風,和他們吵架根本沒意義。以後辟謠了,他們自然就散了,甚至都不會記得你是誰。”


    齊悠悠眨了眨眼想:怎麽會有人不記得她這樣美麗又時尚的小公主呢。


    可這不是重點,她氣勢洶洶地把手機舉到他麵前:“可是他們罵我啊,說我犯賤,丟了齊家的臉,還說我的裙子不好看!”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內心的委屈終於突破闕值,可再哭又會被這人看不起,隻有扁著嘴不停吸著鼻子,又紅又濕的唇瓣微微打著顫,含淚的眼角往下垂著,仿佛剛被暴雨摧殘過、楚楚可憐的小花。


    她落到這個地步多少也有自己的責任,現在再講大道理,好像顯得自己挺不是人的,鍾岩瞪著眼掙紮許久,終於任命地歎了口氣,把手掌伸出去:“怎麽做,你教我。”


    齊悠悠頓時樂開了花,頭往他那邊靠過去,手指在手機上戳戳點點:“要這樣,去淘寶買點小號,要高級的那種,僵屍號人家一下就看出來了……”


    她說的一板一眼,如同耐心教導的慈師,鍾岩卻聽得有些心猿意馬,旁邊那人盤好的長發因為今晚的折騰而散落許多,現在因為靠的太近,正一下下掃著他的下巴,那觸感像是某種名貴的絲綢,滑滑的,軟軟的,卻又暗藏著微小的毛刺,刮的皮膚有點發癢。


    他忍不住後退一些,偷偷把目光往她頭發上瞥了眼:小公主總把周身弄得太華麗,反而令人忽略她其實有一頭軟亮濃密的黑發,不似大街上各色時尚的染發,令人聯想到被溪水衝洗過的黑滑石塊,有種返璞歸真的美感。


    就是不知道摸上去會是什麽感覺……


    他正想的入神,突然被旁邊那人大喝一聲:“不許摸我的頭發!”


    鍾岩嚇了一跳,回神時發現齊悠悠正縮著脖子往後躲,一臉的戒備和譴責,而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抬起來,很不要臉地往人家頭上伸。


    他一臉窘迫地把手繞了個彎,落在自己發頂摳了摳,心虛地瞪起眼說:“誰說我要摸你的頭發,拿我當變態啊。”


    齊悠悠依舊警惕地盯著他,然後被他過於義正詞嚴的表情唬住,懷疑確實是自己弄錯了,於是轉回頭嘟囔著:“不管是不是變態,誰都別想碰我的頭發。對了,我剛才說的你都聽明白嗎?”


    鍾岩剛剛鬆了口氣,又被她問的有點傻眼:剛才他一直盯著她的頭發,根本什麽都沒聽進去……媽的,這麽一看,他還真挺像個變態。


    他窘迫地摸了摸鼻子:“你再說一遍。”


    齊悠悠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幸好她有一顆仁師之心,大度地不和頑劣徒兒計較,耐著性子又重頭開始教,鍾岩這次可不敢再想什麽頭發了,還有皮膚、香味全都不能想,隻屏氣凝神地跟著小公主學做一個合格水軍。


    這時,小護士推著小車來給齊悠悠送藥,剛走到門口,就看見病房裏兩人的額頭幾乎貼在一處,全神貫注地對著手機屏幕,偶爾抬頭交流一句,卻都未發現還有他人的存在,畫麵溫馨又和諧。


    小護士忍不住捧著胸口滿心的羨慕:這兩人連打個吊針都像秀恩愛,實在是太感人了!


    當鍾岩換了好幾個馬甲,裝路人連發幾十條控評,再不停換id自己點讚,感覺自己已經處在精分邊緣,他抹了抹頭上的汗,從此對水軍這個職業充滿了敬佩,他寧願出十次救援也不想再當一次水軍了!


    齊悠悠得意地看著由她親自指導出爐的熱評,突然找到一樣新鮮的樂趣,等她回去就養一批水軍每天誇自己:這才是眾星捧月的小公主生活啊。


    這時吊瓶裏的藥液已經所剩無幾,鍾岩忙找護士來給她拆了針,齊悠悠揉著發僵的胳膊又有點鼻酸,突然有件事撞進她的腦袋,連忙問:“現在幾點了?”


    鍾岩直接看了眼窗外已經泛白的天色說:“估計快5點了吧!”


    “慘了,我一晚上都沒回家,我爸一定急死了!他肯定看到網上的新聞了,說不定正往這邊找呢,你快送我回去,到時候讓他逮到我可要罰的更重!”


    鍾岩笑著替她把床整理好:“你這麽怕,還逃什麽婚!”


    齊悠悠抬起下巴:“逃婚是一種態度,現在都什麽年代了,我才不要為了他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當然要努力抗爭!”


    “努力抗爭,卻還是不敢不回家。”鍾岩聳聳肩,到底沒把這句話給說出來,反正今晚過後,他們也不會再有什麽牽連,他也壓根沒興趣去扮演什麽人生導師,隨意去插手別人的人生。


    不過她之前那句話倒讓他想到一件事情,於是扶她坐在床沿,替她把鞋拿過來說:“你在這等著,我去把車開過來,我們從後麵出去,懷疑大門可能還會記者埋伏。”


    齊悠悠這時已經又困又累,用腳尖挑著那雙鏤金的高跟鞋穿上,揉了揉發酸的眼皮,啞著嗓子說:“那你可一定不能跑了啊。”


    她並未發現自己因這短短一晚相處,就對他懷起理所當然的依賴,鍾岩笑了笑,勾腰取下掛在床頭的病曆卡去結賬,順手在她發頂飛快一揉:“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齊悠悠歪靠在枕頭上,徒勞地整理著裙子上亂成一團的鳥毛,手指卻突然一僵,後知後覺地想:咦,他剛才是不是摸了我的頭發!


    當鍾岩回來時,胳膊上還掛著被他仍在車上的西服,馬不停蹄地替她做出安排:“我的車就停在後麵,呆會出去的時候,我用衣服把你遮住,這樣你的臉就一定不會被拍到……”這時才接收到床上那人投來的譴責目光,頓了頓問“怎麽了?”


    齊悠悠原本氣勢十足地瞪了他很久,可見他這麽妥帖地為她著想,這時再追著他問是不是摸了頭發,好像有點……莫名其妙。於是小公主大度地原諒了他“無意”碰到自己的頭發,伸手撐著床沿站起來,然後就被兜頭罩在西服裏。


    四周陡然黑下來,齊悠悠被罩在淡淡的鬆木和煙草味裏,茫然地眨著眼:“我怎麽走路啊?”


    鍾岩被她罩著西服的模樣逗樂,感覺自己像拐帶人口的嫌犯,一把拉住她的細胳膊說:“你跟著我,很快走就到了。”


    齊悠悠個子不算矮,可和高大的鍾岩一比還是顯得嬌小,這時方向感全失,隻被他拽著往外走,踩著高跟鞋一陣踉蹌,連忙甩開他抱怨:“喂,你慢點走,我好暈。”


    鍾岩無奈轉過頭,然後就被頭罩著西服在原地打轉的小公主逗得笑出聲。


    齊悠悠又快被氣哭了,這人就是故意捉弄她吧,虧她還覺得他是好心,哼,還有剛才摸她頭發肯定也是故意的!


    她提起口氣正要罵他,突然感到身體被往上用力一托,然後再度伏在寬闊的背脊上,低沉的聲音在身下響起:“算了,還是我背你吧,誰叫我今天撞上個公主呢。”


    齊悠悠才不管他話裏的調侃,她正好累得走不動了,索性把下巴擱在他肩上,四周都被牢牢遮住,令她有種身處避風港的錯覺。


    直到被鍾岩背到副駕駛座位上放下,齊悠悠一把掀開西服,小臉被悶得發紅,手扇著風大口呼著氣,這時突然瞥見後視鏡,頓時捂住臉大聲尖叫……


    鍾岩剛跳上車,就被旁邊高分貝叫聲給嚇得差點跌下去,以為她腸胃炎又犯了,連忙靠過去問:“怎麽了,肚子又疼了嗎?”


    齊悠悠眼淚汪汪地指著後視鏡,“我的頭發怎麽成這樣了!你怎麽早沒告訴我……這還怎麽能見人……”


    鍾岩一陣無語,隻有好聲好氣安撫:“你馬上就回家了,不用見人。”


    齊悠悠根本聽不進他的安慰,她被自己披頭散發的模樣給急的六神無主,她怎麽這副模樣出門,萬一在家門口再撞上個記者怎麽辦,


    鍾岩實在拿她沒辦法,順手在後座找到個帽子搭在她頭上,說:“好了,現在不亂了。”


    齊悠悠掛著淚眨眼:“這樣好看嗎?”


    她臉上還是紅撲撲的,被那頂男士運動帽襯得多了些特別的味道,鍾岩笑了笑:“好看,混搭風。”目光移到幾縷溜到帽子外麵的亂發,又加了句:“不過還需要整理下。”


    他抬起手,又遲疑地指著她的頭發問了句:“可以嗎?”


    對齊悠悠來說,為了美所有規則都能讓步,於是輕輕點頭,任由他伸手把那幾縷亂發給塞回帽簷。


    車裏開了頂燈,那張過於完美的臉貼的太近,總藏著壞笑的黑眸裏流露出專注,動作溫柔地替她整理著頭發。帶著繭紋的指腹偶爾會碰到臉上,粗粗癢癢地掃過皮膚,齊悠悠的心不可抑製地狂跳起來,她捏著手指緊張地想著:“慘了,慘了,千萬不要跳過70啊,要不回醫院去測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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