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的肌膚緊致且富有光澤,與潔白的長袍形成鮮明的對比,兜帽下露出輪廓深邃的麵容,棕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冷漠的光澤。


    和在城外無家可歸的負罪之人一樣,人人叩拜的神祗也是深膚棕眸。


    廣場上陷入了更為沉默的寂靜中,一百多年以來,傳下來的神諭都聲稱深膚棕眸的人天生有罪,他們曾經背棄過神明。


    神殿將其渲染成一個個宏偉的故事,讓信徒對深膚棕眸的人愈發厭惡。但是為何連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是深膚棕眸呢?


    第一刀沒能把對手劈成兩半,這讓葉沉魚有些遺憾。她垂下握刀的手,刀尖抵在堅硬的大理石上,好奇地打量著現出原身的神明。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白袍的神明沒有理會迷茫的信徒,而是對著葉沉魚開口。跟看上去的冷漠自持不同,祂的語氣憤怒,跟塞西如出一轍的棕眸死死地盯著葉沉魚:“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跟你沒關係,我容忍你救下了那個叫塞西的少女,你為什麽還要插手?”


    當然是因為任務需要,不過還要一些其他的原因。


    “因為很不順眼。”葉沉魚答道。不管是被獵犬追逐的貧民,還是被囚禁虐待的孩童,都讓人覺得很不順眼。


    她心情不好,自然而然也就舉起了手中刀刃。


    一如被其他宿主幫助過的塞西,即便她得到了曾經無法想象的生活,也無法讓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


    “因為看到了,”葉沉魚緩慢地向前邁了一步,刀尖隨著她的動作擦過地麵,“順手就做了。”


    “但這些跟你都沒關係!”刀尖摩擦地麵的聲音仿佛給了對麵神祗莫大的壓力,祂抬起左手揮動了一下,語調尖銳起來:“這是我的統治,那些人的苦難關你什麽事?”


    “還有那個叫塞希的女人,她生來就是負罪之人,為什麽不肯老老實實地去死,非要掙紮?”


    塞西剛剛踩上了神殿前的階梯,卷發混著汗水緊貼在她的額頭上,滾滿灰塵的衣衫上沾滿了深褐色的血跡。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停下來望向聲音的方向。


    在看到跟自己一樣的深色肌膚時,她微微一愣,但這種複雜的情緒很快在她身上褪去。作為負罪之人出生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膚色和瞳色代表不了什麽。


    “所以,您也知道那些人在受苦是嗎?”她遙遙望著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神明,平靜地開口:“你也看得到我們被人肆意踐踏,被獵犬撕碎,被烈火燒死。隻因為你將我們這些人視為負罪之人,甚至沒有給出一個真正的緣由,隻不過是一句簡單的背棄神明。”


    底層人民不會去想自己為什麽遭受苦難,他們的精力隻夠他們考慮下一餐的溫飽。但是塞希會去想,在教會的故事裏,神已經統治了這個世界數千年。祂是唯一的正神,沒有任何一個其他的神明出現。


    那麽,負罪之人究竟是因何背叛了神?在祂數千年以來牢固不變的統治下,負罪之人要怎麽才能背叛祂呢?


    “這是你們的罪。”遠處的神祗冷冷地開口,“不需要理由,我說的話,還不夠嗎?”


    這一句話仿佛砸在塞希腦海裏一樣,在這一瞬間她仿佛失去了聽覺與視覺。怎麽不夠呢?就因為這樣一句話,她父親勞累而死,哥哥被獵犬撕成碎片,連最後的母親也被活活燒死。


    “神明,就可以這樣踐踏我們嗎?”


    神祗用冰冷的眼神掃過她:“我已經對你們很寬容了,容忍你們在神殿肆意妄為……”


    祂身上有一種神祗與帝王的通病,說話間語氣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傲慢。


    葉沉魚不太喜歡這種語氣,她微微歪了歪頭:“寬容嗎?我以為是因為你打不過我,所以才不敢出來。”


    “……”白袍的神祗麵容有一瞬間的扭曲。


    係統“嘖”了一聲:【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知道嗎?】


    葉沉魚唔了一聲,視線下移,落在了神祗的臉上。


    這種意料之外的對峙,讓前來參與聖典的信徒心生不安,甚至連神職人員都忍不住用餘光偷瞄,失去了之前的敬畏。


    對於被信仰的神明來說,神秘感是很重要的麵紗。無論如何,祂都不應該在信徒麵前與人類爭論。形勢已經不允許祂在逃避,祂必須把這個突然降臨的人類驅逐出這個世界。


    “我給過你警告了,外來者。”神祗麵色陰沉,氤氳的白光再一次出現在了祂的身側,“你的確很強大,但你終究是人類。”


    之前不想損失信仰之力,祂才一直避免與這個強大的人類為敵。隻要願意犧牲一部分信仰,祂很容易撬動規則,將她驅逐出去。


    祂仿佛既在與葉沉魚對話,又在對塞西說話:“不要妄圖以人類的身份挑釁神明。”


    神祗的威壓在廣場彌漫開來,迫使所有人跪伏下去。塞希踉蹌了一下,拚命不讓自己跪下去,掙紮的血水順著她的唇角和指縫流下來。


    “是人類如何,是神明又如何?”葉沉魚站立在廣場上,視鋪天蓋地的神威為無物。


    她麵無表情地盯著神祗的臉,舉起了手中的長刀,淡漠的音色在此刻異常清晰可聞:“我還從未見過殺不死的神明。”


    規則的排斥感在這一瞬間湧來,時空在葉沉魚身側破碎扭曲。外來這的身份在這時候添了大麻煩,她這一次沒有頂替任何人的身份,世界對她的排斥極為強烈明顯。


    這也許是係統有意為之,誰知道呢?葉沉魚懶得去想那些,跟曾經無數次的戰鬥一樣,她隻需要盯住自己的獵物,然後堅定地揮刀向前就可以了。


    她透過逐漸凝實的白光,看見了裏麵的神祗,心無旁騖地斬出了手中的長刀。


    凜冽的刀光掙脫了時空的排斥與束縛,穿過凝聚的信仰,落在了神祗的身體上。


    斬破時空的刀光撕裂了神祗的身體,在那張深邃的麵容上留下來一道猙獰的傷疤。


    神祗似乎不會流血。


    葉沉魚踏出一步,長刀如臂指使劃過神祗的胸口。滿麵錯愕的神祗向後倒去,力量凝成的身體一分為二。


    破碎的時空侵蝕著祂的身體,信仰之力如同砂礫一般從祂身體中流失。最終,這個存活數千年的神明在祂的信徒麵前徹底消散。


    如果說神明和人類真有什麽區別的話,大概是祂沒有全屍吧。


    葉沉魚想。


    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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