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下都,武陽。


    “什麽,王翦拒戰?”


    燕丹怒吼出聲,將手裏的帛書揉成了一團,狠狠扔在地上。


    一旁的代王趙嘉撇撇嘴,說道:“太子何必氣惱。管他王翦戰與不戰,我軍隻管據守武陽。此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隻需數萬人便可在此擋他百萬大軍,何必非要去和秦軍野戰。那王翦屯軍不進,早晚會被秦王斥責,屆時我等隻需據城而守,必能在這武陽城中耗死秦人。”


    燕丹冷冷的瞪了趙嘉一眼,這家夥說的什麽屁話。


    若是能守城,誰願意冒險去和秦軍野戰?


    冷兵器時代,攻守城池,守城的一方占據極大優勢,特別是武陽這種堅城,幾萬人據守,就能擋住敵人數十萬大軍。


    但這不是燕國耗不起了嗎?


    不僅是遼東方麵出現警兆,東胡將大舉入侵,需要遼東邊軍回援。


    更重要的是就如父王所說,燕國這幾個月耗費了大量糧草,加上春耕在即,若是不盡快結束這場戰爭,燕人無法安心耕種,別說耗下去,到下半年連一粒糧食都拿不出來。


    還有這趙嘉打的什麽意思,真以為他燕丹不知道麽?


    去歲趙國卒滅,趙嘉帶著一群舊貴族跑到代地稱王,重新聚集了數萬兵馬和十數萬百姓。


    但他手下的地盤不過三百餘裏,又兼年年饑荒,隻能跑到上穀郡屯兵,嘴上說是要和燕國聯手,吃食卻全靠燕國供給,如今更帶著人跑到武陽城來,名為聯合抗秦,實際也是蹭吃蹭喝。


    如此多的人吃馬嚼,就算燕國之前略有積蓄,但也扛不住這般消耗。


    不過燕國如今還需要趙嘉手裏的兵馬,想到此,燕丹緩和道:“代王說的有理。但我軍糧草已不敷使用,更加上遼東告警,必須與那王翦決戰。”


    “若是他不來呢?”趙嘉問道。


    “不來,那我們就渡過易水,去主動將那秦軍打垮!”


    粗獷蠻橫的聲音響起,一個身高八尺,披著鐵甲,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走了進來。


    秦無忌。


    他是遼東邊軍的統帥,燕國名將秦開之後,亦是秦舞陽長輩,多年來駐兵遼東,率領燕國遼東軍將東胡、高夷、濊貊這些野人打的屁滾尿流,十分有自信,是當今燕國一等一的名將。


    秦國?


    亦不過是西戎蠻夷之邦,和東邊的野人想來也差不多。


    聽說秦軍號稱無敵於天下?


    之前還不是被趙國的李牧打的屁滾尿流。


    王翦,李牧的手下敗將罷了。


    而我秦無忌,百戰百勝,乃天下名將。


    所以秦無忌絲毫不怕,他覺得自己就是燕國的李牧。


    不,他更要成為先君秦開或是昌國君樂毅那般的人物,一戰破王翦,再戰滅秦國!


    ……


    咚!


    鼓聲在營中敲響。


    趙佗率先驚醒,一聲呼喚,帳中諸人經過長時間的訓練,早已對金鼓變得敏感,紛紛起身,穿戴甲衣,尋找兵刃。


    當五鼓之後,眾人已吃過朝食,在各級軍吏的指揮下,走出營地,在旗幟下結成一個個方陣。


    一騎白馬的李信飛馳而來,在他身側,兩位校尉緊緊跟隨,其下的眾軍候則是已經將手下軍卒集合完畢。


    李信身穿甲胄,站在典兵台上慷慨激昂,似乎在說一些出兵誓詞,但庚什所在的位置偏後,又背著風,聽不清楚,隻能看到最前方的方陣發出一聲聲呼喊。


    “必勝!”


    “必勝!”


    激昂振奮的情緒在軍營中蔓延,形成聲浪一層層傳遞,哪怕趙佗身處後方,亦被那股情緒所感染,體內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他左右四顧,見柱和黑臀等人亦在振臂高呼,甚至就連一向沉默的涉間,臉色都微微泛紅,舉起了手。


    軍隊!


    一入軍中,便不再是單獨的個體,每一個人的性命、情緒全都相連在一起。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隨著色彩鮮明的將旗向著東方而去,各營以千人為單位按著行軍陣列,開始拔營東進。


    趙佗目中泛著光,一邊指揮庚什眾人邁動腳步,一邊回憶著這段時間得知的軍情。


    據說數日前上將軍已經派副將辛勝奪取易水以西的桑丘等重要城邑,兵臨南易水,但卻止步於此,並未渡河攻擊易水東岸的燕長城,似乎是在等候著什麽。


    有小道消息傳言,燕人已經連下戰書,要在易水之西,主動與秦軍做生死決戰,一戰而定乾坤。


    趙佗不知道這消息的真假,但如今連他們這隻後備部隊都開始動作,想來離決戰不遠了。


    “此戰王翦必勝,然後如秋風掃落葉般將燕地席卷,最後合圍薊城,打下燕國首都。不過燕王會逃到遼東,等到滅了楚國後,秦國才會騰出手來將燕、代一起消滅”


    趙佗腦海裏回憶著學過的曆史知識,這場戰爭秦國必勝,所以趙佗隻需殺敵立功就夠了,不用操心大的局勢,這可是難得的順風仗。


    就在這趙佗心中盤算的時候,他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


    “不對,這不是通往桑丘的路,怎麽是往正北方走的。”


    趙佗之前就是跟著難民跑到桑丘附近,才被招進荊軻車隊中,所以他認識那條路。


    按理說王翦大軍屯駐於桑丘,燕人就算要決戰,也該在那附近才對,他們這隻後備部隊卻避開前往兩地的道路,走向另一條向北的小道。


    莫非他們並不是去支援王翦?


    答案在一個時辰後揭曉。


    彼時這支軍隊已經偏離官道很遠,到了一處沒有人煙的山穀中。


    到了這裏,就不怕走漏軍情。


    將軍李信站在高處,向他們陳說此行的目的,風兒將聲音帶入趙佗的耳中。


    “上將軍已誘出燕人,將在易水之西決戰。”


    “我部不需參與此戰,因為上將軍另有重任。”


    “在兩軍對決之時,我部將繞開戰場,北上渡過易水,直撲燕南長城,將其攻克,堵截燕軍回逃之路,將燕代潰軍絞殺!”


    “此戰,我秦軍必勝!”


    “秦軍必勝!”


    “秦軍必勝!”


    ……


    隨著李信話語落下,無數激動的聲音響起。


    趙佗亦驚訝莫名。


    他的第一反應是王翦太自信了。


    這位老將軍不用秦王派來的這支增援部隊,也有正麵擊敗燕、代聯軍的信心。


    與此同時,趙佗也不由讚了一聲“薑還是老的辣”。


    大軍正麵對決,奇兵繞後偷家。


    正麵戰場打贏了,他們這隻奇兵便可斷聯軍後路,絞殺潰軍,消滅燕代有生力量。


    反之,如果兩軍正麵戰場僵持不下,偷家的奇兵奪下燕南長城,被斷掉後路的燕代聯軍勢必軍心大亂,為秦軍所破。


    至於正麵打輸,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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