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


    不就是這年代丈夫對妻子的稱呼麽。


    孤澤喚出如花美眷,那白膩的肌膚,誘人的身段,一顰一笑間展露的勾魂風情,早將那些大頭兵看的神魂顛倒,喉結滾動的聲音不絕於耳。


    趙佗盯著那美豔婦人,大受震撼,心中暗道:“早就聽聞燕地民風開放,有以婦待客的禮儀,沒想到這孤澤竟舍得讓他小君陪我。”


    美婦人對著趙佗微微一禮,嬌聲道:“妾特從家君之命,來伺候君子飲食。”


    說著,她邁步走來,有香風撲麵。


    對案的孤澤看著那幫秦軍士卒瞪圓的眼珠子,心中暗自得意。


    獻妻待客,是燕人一種高規格的接待禮儀。


    隻要對方笑納,那他們孤氏在這場政權交替中就不會受到絲毫影響。


    管他燕國、秦國,誰來了都一樣。


    至於趙佗會不會接受?


    嘿嘿,熱血少年怎麽會拒絕投懷送抱的美佳人,他這一招,可早就屢試不爽。


    讓孤澤沒想到的是,那少年屯長竟一臉正色的拒絕了。


    “且慢。”


    趙佗拱手道:“長者好意,趙佗心領了。但我身負軍務重任,不可耽於享樂,否則被上吏知曉,軍法嚴格,恐怕難做。夫人還是請回吧。”


    孤澤聞言,嘴角抽了抽。


    那美婦人亦一臉不知所措。


    趙佗身側的西乞孤低聲道:“屯長,我看對方也是好意結交,若是拒絕恐怕會不高興,我們在這裏駐守,還需對方配合。侍寢之事有違軍令,但讓她伺候飲食倒是可以接受。”


    他當了多年小吏,對於這種交際規則十分了解。縣豪鄉貴,結交官長軍吏,就連風格死板的秦國也少不了這種事。


    當然,像這種一般都是用家中婢女或是隸妾之類的招待客人,讓自家小君做這種事,燕人還是很獨特的。


    趙佗回頭瞪了西乞孤一眼。


    他何嚐不懂這種潛規則,隻要接受,那他們這支秦軍就和孤氏是一家人了。


    有孤氏的全力配合,他們駐守在孤伯鄉能如魚得水,不懼鄉邑眾人的反叛,輕鬆完成任務。


    但這可是糖衣炮彈啊,外表甘甜可口,一旦吃下,那就是在肚子裏安了顆炸彈,保不準哪天就炸了。


    今日你玩了別人小君,那明日他送來金玉珠寶,你是收還是不收呢?


    手法一步一步升級,將你拉下水腐蝕幹淨,這支秦軍最後反會變成孤澤手中的刀刃。


    更別說秦法嚴酷,趙佗接受邀請吃個飯問題還不大,但若是再進一步,哼哼。


    一個女人罷了,可別影響我升級的腳步。


    見趙佗搬出軍法,孤澤也不好多說,隻揮手讓美婦人下去。


    “趙君嚴守軍法,老夫佩服。既如此,那老夫就不勉強了,大家飲酒食肉,請。”


    見孤澤沒有堅持,趙佗也鬆了口氣。


    隻有黑臀滿臉惋惜,嘟囔道:“阿佗真是的,有這般福氣也不享受,要是換成我,嘿嘿,今晚定然下不了榻。”


    趙佗隻做不知,依舊和長者談笑風生。


    剛剛的小插曲仿佛沒有發生,眾人開吃,廳堂中洋溢著一片和樂的氣氛。


    當然,秦軍這邊說話的主要是趙佗,西乞孤偶爾也能談上兩句。


    至於其他人,都在埋頭苦幹。


    這些秦卒大多都是苦出身,平日裏吃的都是些粟飯藿羹,一年嚐不了幾次肉味。如今案前擺滿了肉食和梁米,甚至每人都有一壺酒,簡直就是天大的享受。


    他們沒有受過禮儀教化,表現的十分粗魯。用筷子大口刨飯,拿起帶肉的骨棒也不按照食禮進行切割,直接往嘴裏塞,一口咬下一塊肉,左一口右一口,吃的油水滿地流,甚至有人連骨頭都一起嚼爛往肚裏咽,那嘖嘖吞咽的聲音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這模樣讓對麵那些鄉豪越發鄙夷,燕趙之地雖然出慷慨壯士,但對於自恃身份的貴人來說,衣食住行還是得講禮儀的。


    “秦人果真是一群蠻子,和遼東那些野人差不多。”


    孤澤一邊用小刀切割盤中肉食,一邊在心裏吐槽秦卒的野蠻。不過他麵上笑容依舊,還不停恭維著“諸位真壯士也”。


    當然,趙佗提前下了軍令,大口吃肉可以,但不能飲酒。


    這年代的酒雖然度數不高,但喝多了一樣醉人。


    對此,孤澤也不在意,就在這氣氛和睦極了的時候。


    外麵傳來秦卒的嗬斥聲。


    趙佗猛然一驚,抬頭望向門口。


    涉間手裏掐著一個少年的脖子,將其押著進來。


    少年大概十五六歲,身著華貴絲衣,嘴裏罵著“秦狗”之類,還扭動著身體想要從涉間手裏掙脫。


    “怎麽回事?”趙佗皺眉。


    對麵的孤氏眾人亦發出驚呼,特別是孤澤一下站起來,慌張道:“壯士別動武,這是老夫小兒,這裏麵定有誤會。”


    涉間一板一眼的說道:“這孺子剛剛窺伺我們,見我發現,就張口辱罵。”


    他雖然聽不懂燕國土話,但從對方的語氣和神態就能看出是否帶有侮辱意味。


    趙佗很無語,從那仇恨的眼神就能看出,這是個熱血少年,對自己這群“侵略者”充滿不忿和仇視。


    趙佗示意涉間放手,這種愛國少年,哪裏都會有的,不甚稀奇。


    對方是孤澤的兒子,這種身份倒是不便追究。


    “諸位壯士還請息怒,小兒頑劣,我這就教訓他。”


    孤澤見秦人放了手,這才鬆了口氣,上去就給自己兒子兩巴掌,罵道:“豎子無禮。這豈是吾孤氏的待客之道,還不快快賠罪。”


    “呸。”


    少年啐了一口,嘴裏嚷道:“阿翁,這些人也配叫客?他們侵我燕國,宋……”


    話音未落,孤澤已狠狠一腳將這兒子踹翻在地上,神色猙獰道:“豎子竟敢胡說八道,我族本孤竹國後裔,何談是燕人。”


    “你要記得,是燕國占了我孤竹故地,讓我們社稷無存,此乃祖宗之仇啊,我恨不得讓那燕國社稷淪亡,方能一吐胸中怨氣。如今秦國幫我族報仇,我們感激還來不及,你竟敢在此口吐狂語,快給我滾下去,少在這裏擾了諸位壯士的興致。”


    少年被罵的狗血噴頭,又不敢和自家阿翁頂撞,灰溜溜出去了。


    孤澤這才鬆了口氣,忙向趙佗和涉間告罪。


    “小兒輩不懂事,衝撞了諸位,還請見諒,老夫這就代他賠罪。”


    孤澤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向趙佗和涉間這兩個十多歲的人作揖告罪。


    這一幕被出了門的少年孤信看在眼中。


    仇恨越發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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