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邑府庫中的糧食被楚人搬走了大半,剩下的在今天城破時也被一把火燒了。所以我這兩萬多人還有缺糧之危?」


    趙佗眉頭一挑。


    他此番帶三萬人南下,沿途各個城邑都留有士卒駐紮,用以保障後路安全和糧秣輜重的運輸,其中以彭城最多,駐紮了整整四千東郡兵。


    彭城控扼四方,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樞紐城市。在被秦軍占領後,很有可能遭受到來自魯地方向的楚軍襲擊,必須要留下足夠的守備力量。


    故而趙佗帶到睢水之畔的秦軍,就隻剩下兩萬五千人左右。


    但好歹是兩萬多人啊,每日吃糧都是個大問題。


    「將軍,府庫存糧雖然被燒了,但剛剛秋收完,附近鄉邑和城中楚人的家裏應該有不少存糧,吾等可征過來,足夠大軍吃上一段時間,等到彭城處的糧草運來便會無虞。」負責糧草後勤的二五百主西乞孤,提出一個建議。


    黑臀也叫道:「就是,那些楚人家裏肯定有的是糧食。咱們去征上一波,保證大家都有吃的。」


    聽到麾下將領的建議,趙佗略猶豫了一下。


    所謂征糧,就是強搶。


    從普通楚人手中搶糧,必定讓這些人心中記恨,對秦軍生出巨大的怨氣。


    這大概就是對麵楚將燒糧的目的之一,給秦軍在此地的占領埋下隱患。


    一旦秦軍戰事失利,那些心懷怨氣的楚人便是威脅。


    「征糧啊……」


    趙佗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吾等秦軍可不是楚王那般的強盜,咱們不強征,而是買糧!你們把竹邑府庫裏的錢幣全拿出來,從本地楚人手中收購。」


    「另外要注意,不能把這些楚人家中的糧食買完了,要給人留一些活命的糧食。」


    諸將愣了下,雖驚愕於趙佗花錢買糧的命令,但因為趙佗的威望,他們沒有提出疑問,還是順服的拱手領命,下去準備買糧之事。


    趙佗鬆了口氣。


    花錢買糧,這樣一來,在彭城處的軍糧送達前,秦軍的糧草問題算是解決了。


    秦軍一手握劍戟,一手拿錢幣,相信竹邑和附近鄉邑的楚人會很「樂意」將糧食賣給秦軍。


    這些楚人心中的怨氣,相比秦軍空手強征肯定會小上許多,對於秦軍的占領就不會有那麽敵視。


    且使用這樣的政策,秦軍不用擔心背負強征糧食的惡名。


    反而花錢買糧,倒是可以大大宣傳一波。


    和楚軍凶神惡煞「強搶」民糧相比,秦軍可是能冠上一個「仁義」的名頭,有助於宣傳他趙佗和秦軍的正麵形象。


    至於花的那些錢,反正都是竹邑府庫中所取,那些楚軍在城破時隻顧著燒糧,府庫中的錢幣倒是剩了一大堆,足夠買糧花銷了。


    且趙佗若是沒記錯的話,要不了幾年,秦國就會取締這些原本六國發行的貨幣,在整個天下強製推行秦國的半兩錢。


    所以這些楚國的錢幣,現在不花出去還留著幹啥?


    等著楚幣生崽,一起報廢嗎?


    ……


    解決完軍糧問題,城中零星的反抗力量也被秦軍鎮壓下去,等到局勢安定後,趙佗帶著麾下親信,前往睢水沿岸,查探此處的地理情報。


    時已入冬,河邊上寒風呼嘯,水邊有枯黃的蘆葦在風中搖曳,看在眼中,頗有一番秋冬蕭瑟景象。


    「冬日水量頗少,我軍若要渡河倒是很輕鬆。」


    趙佗望了眼身前流淌的睢水。


    竹邑建在睢水邊,本身就有通向對岸的碼頭,兩岸地勢很開闊,適合渡河。


    再加上此段


    河水並不是很寬,且因為入冬的緣故水勢平緩,他這兩萬人若要過去,其實並不難,而且……


    「楚軍居然沒在對麵據守?」


    鍾離眛低語一聲,眾人抬眼望去,隻見睢水對岸除了在寒風中搖擺的蘆葦水草外,並無一人蹤跡。


    一般來說,楚軍提前秦軍數日抵達,還將竹邑的存糧搬了大半,為了防止秦軍渡河,他們定會在對岸紮下營寨,日夜讓斥候沿河水巡邏,並派遣哨兵駐守各處渡河口岸,防止秦軍找機會渡過睢水。


    這也就是之前軍議的時候,趙廣和涉間兩個校尉所說的,秦軍先占據竹邑站穩腳步,然後與對岸楚軍對峙,再尋找過河的契機。


    但如今河對岸卻無楚人蹤跡,有些出乎眾將預判。


    趙佗挑了挑眉,轉頭看向隨侍在側的盧綰,考校道:「阿綰,以你之見,對岸沒有楚軍駐守是為什麽?」


    盧綰略一思索,開口道:「稟將軍,以綰之見,對岸楚軍沒有駐守此地,有兩個可能。一個可能是對岸的楚將被將軍的威名嚇住,故而不敢輕易對陣。另一個可能則是對麵在使詭計,故意讓出渡河口岸,等到我軍掉以輕心,開始渡河的時候,他們便可半渡而擊,重創我軍。」


    「綰兄高見,我亦認為敵將是故意引誘吾等渡河,好打一個半渡而擊。隻不過這手段也太明顯了吧?我軍真要渡河,隻需提前派一支斥候過去,是否有埋伏一查便知,又怎會被對方打一個正著,對岸的楚將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鍾離眛搖了搖頭。


    趙佗笑了笑,盧綰學了大半年的兵法,如今說話做事還是頗有見地,感覺比黑臀的進步還快。


    能在曆史留名的人物,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能力,略加培養和磨煉,便可一用。


    趙佗頷首道:「你們說的也有道理,楚軍有在對岸埋伏的可能。不過對吾等來說,管他有沒有埋伏,反正也不需要渡河,就在這裏和他們耗著便是。」


    鍾離眛指著對岸笑起來:「將軍說的是,隻可惜此番要讓對岸的楚將空等一場了。」


    趙佗想到一事,又道:「我軍雖然不渡河,但還是要派一支斥候過去,把對岸的情報探聽清楚,將那支楚軍的將領信息和兵力多少要探個大概,此乃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矣。且睢水東岸,也要派人日夜巡視,準備一支機動部隊,防範對麵楚軍過來,以及兩岸楚人相互勾結。」


    「將軍說的是,吾等立刻傳令,派人過河去。」


    鍾離眛和盧綰立刻拱手應答。


    趙佗這才轉身,向竹邑外的秦軍營寨走去。


    河邊寒風凜冽,哪怕他身上穿了皮裘還是覺得有些冷,可不能在此多待,這年代要是不小心染了風寒,那可是很要命的事情。


    還有營中的士卒們,趙佗還得回去為他們置辦冬衣保暖。


    戰爭之事,可不止戰場衝殺那麽簡單,作為一軍主將,方方麵麵都要考慮到才行。


    ……


    「秦軍在竹邑城外紮營立寨,隻派了一支斥候過來查探?」


    符離塞外,楚軍大帳。


    主將項渠的一雙濃眉緊緊皺在一起。


    「這趙佗行事倒是謹慎。傳令下去,讓我軍騎兵在睢水沿岸巡視,發現秦軍斥候就將其殺掉,勿要讓他們探查到我軍動向。」


    「唯。」


    傳令兵走後。


    副將景同問道:「項將軍,吾等既然要誘那趙佗率軍過來,為何還要派人截殺其斥候。隻有讓他們探明我軍在睢水西岸沒有埋伏,方才能放心過來啊。」


    項渠搖頭道:「子同啊,那趙佗可是個狡猾的小狐狸,如果我絲毫沒有動作,任憑其斥候在西岸遊走,不僅有泄


    露我軍情報的可能,更會讓那趙佗起疑心。」


    「哪有一軍主將在河岸毫不設防的道理,所以最開始的時間我軍要嚴密防備,等到過上幾天,秦軍再次派人過河探查時,我軍便裝作不小心失誤的模樣,讓秦人的斥候深入西岸,故意將軍情一點一點透露給對方。這樣獲得的情報才會顯得珍貴,才能打消那趙佗的疑心,讓他安心率軍過河。」


    景同皺眉道:「將軍說那趙佗像個小狐狸,確實貼切。如此透露軍情,定能將其迷惑。隻是讓秦軍斥候在西岸走一圈,他們就會發現我軍在西岸沒有埋伏,以那趙佗的狡詐,說不定會看出將軍故意放秦軍過河的心思,說不定會弄巧成拙?」


    聽到這話,項渠狡黠一笑。


    「所以,我有一個絕妙的理由,完全可以解釋我為什麽不派軍在西岸埋伏,為什麽將兵力收縮在符離塞而不出去,讓那趙佗再無疑慮,能安心的過河來。」


    景同好奇心大盛,忙問道:「將軍有何理由,可以迷惑那趙佗?」


    項渠嘿笑一聲,道:「我聽說那趙佗之所以在甄城大勝十萬齊軍,皆是因為他假裝墜馬,對外宣稱斷腿臥榻,迷惑了田衝,這才讓十萬齊軍失去防備,被其夜襲大破。」


    「如今,我就效彷這趙佗的計策而行。你對外宣稱我受了冬日寒風,染了風寒疾病,臥在榻上不能領軍。」


    「如此一來就可以完美的解釋我為什麽不派軍在西岸埋伏,為什麽我會將軍隊收縮在符離塞防禦。」


    「一切都是因為我病了。我不能領軍,則無人敢與他趙佗對陣。」


    項渠哈哈笑道:「這睢水的冬天本就寒冷,感染個風寒也是正常,這個理由毫無問題,再加上我軍確實沒有在西岸埋伏,那趙佗哪怕疑惑,也絕不會放棄這個輕易渡過睢水的機會,必然上當!」


    「如此,我計策可成,秦軍可滅。子同,你覺得我這計策如何?」


    景同恍然大悟,讚道:「此策甚妙,將軍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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