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作為連通四方的中原大城,靠著交通上的便利,一向繁榮昌盛,人口眾多。


    在楚國統治時期,此城是各地商賈遊俠來往之地,頗有自由放浪之風氣。


    收歸秦國後,因為地處關東,與朝廷相距遙遠的緣故,此地的管理上依舊很鬆懈,要不然也不會被張良等人任意往來穿梭。


    近來因為始皇帝被刺殺之事,整座城池進入了封鎖和軍管狀態。


    城中每時每刻都有全副武裝的秦卒進行巡邏,縱馬奔馳的騎兵遊弋於各處鄉裏。當地人進出城門要經受盤問,各處要道更有手持兵刃的秦卒站崗和巡視,檢查每一個路人的驗傳確認身份。


    這讓彭城人過得十分壓抑,但誰也不敢表達不滿。


    先是張良刺殺。後又傳來項氏舉旗造反的消息,這突然間發生的變故早讓人驚掉了下巴,當地黔首大多心懷不安,生怕遭受牽連。


    直到武功侯趙佗平定項氏叛亂,並將項氏兄弟和逆賊葛嬰的首級,懸掛於城頭後,整個彭城的軍管狀態才鬆懈了一些。


    而今日,有皇帝詔令下達,宣布彭城警戒解除,除了各處交通要道依舊有人看守,檢查來往者驗傳之外,其他警戒措施相繼取消。


    伴隨而來的則是另一個大消息。


    「聽說了嗎?刺客張良的同夥都被抓住了,今日就要被車裂!」


    「怪不得管製開始放鬆,原來是刺客抓到了。咦,聽上去張良還沒抓住?這人厲害啊,刺殺皇帝還能全身而退,是個英才。」


    「我看到城門張貼的懸賞令了,上麵寫能擒住張良者,將賜卿爵,還有六千金的賞賜!


    「什麽!張良在哪裏!乃公要抓他,我的母啊,好多錢!


    對六國遺民來說,秦國的卿爵顯得有些縹緲,普通黔首庶民難以估算這爵位的價值。


    但六千金那可是每個人都懂的東西,一個個聽得滿嘴流口水,巴不得自己能將張良捉住,換取一家人翻身做人上人。


    一日之間,張良的人頭成了彭城人最渴望得到的東西。


    而且這份賞金的消息還在以極快的速度傳向四方。


    這就是始皇帝的用意所在了。


    他要用極高的賞金,富貴的前程,來讓張良變成天下人都想抓住的逃犯,讓他無所遁形!


    在懸賞令下發的時候,作為當事人的公孫信已經吃下了最後一頓飯,等待被押上刑場。


    隻是公孫信死之前,卻有一人特意來見他。


    「趙佗,你以惡毒殘忍的刑罰折磨我還不夠嗎?」


    「你莫非還要在我死之前來嘲諷一番,趙佗,你真不是人!」


    公孫信牙齒咬得「哢哢」響,死死的瞪著麵前的趙倫。


    要不是他被全身捆綁,身側更有秦卒持著刀劍虎視眈眈,他說不得就要撲向趙佗,以死相鬥。


    趙佗笑了笑。


    想起之前有人提議將公孫信的性命先留下,待到抓住張良後好讓公孫信進行辨認,以防止再出現烏龍事件。


    但被始皇帝駁回了,他被刺殺之後,胸中的怒火越燒越旺。


    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個刺客同黨,恨不得殺之以泄怒火,怎麽可能留下公孫信的性命,所以執意要將公孫信戮殺,以解心頭之恨。


    托了公孫信的福,原本將要被腰斬處死的項襄卻留了下來,理由是他曾在項氏宅邸中見過張良,可以代替公孫信的作用。


    說起來,這公孫信出現的太及時了,還救了項襄一命呢。


    趙佗自是不會無聊到來找一個將死之人取笑,他此來見公孫信最後一麵,隻有一個目的。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問題?」


    公孫信冷漠相對,心中暗想如果趙佗問他是否知道張良逃亡後會去哪裏,他就編一個地方,來戲弄對方一番。


    趙佗淡淡道:「你和張良恨我嗎?」公孫信怔住了。


    他和張良,恨趙佗嗎?這答案還需要說嗎。


    公孫信哈哈笑起來,然後臉色猛地一變,呲牙咆哮道:「恨!我恨不得剝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飲盡你趙佗的血,將你大卸八塊,方解我心頭之恨。」


    「趙佗,你助暴君趙政殘虐天下,荼毒生民。天下之間,哪有不恨你的人!若說子房,哈哈哈,他之前還曾想著你和那暴君同乘一車,力士一椎下去就讓你二人共赴黃泉,你說恨不恨!」


    公孫信憤怒的咆哮著,發泄著他死之前的所有怒氣和鬱氣。


    趙佗眨了眨眼。


    這張良還挺會想的啊,居然刺殺前還幻想著他趙佗和皇帝坐一車,然後來一個雙殺。


    趙佗搖了搖頭,準備轉身離去。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從公孫信的話來看,趙佗確定張良最恨的除了皇帝外,恐怕就是他趙佗了。


    這樣一來,在趙佗眼中,張良就有了破綻。


    如果這一次沒有將張良搜捕出來,那日後等到局勢穩定,他說不定可以利用這一點,布置陷阱將張良釣出來。


    在離去前,對於身後滿臉恨意的公孫信,趙佗開口說了一番話。


    「爾等因六國之亡恨我,但我助皇帝滅了六國,使得萬民得以安歇,天下戰亂平息。」


    「爾等恨我殺了陳餘、趙說之輩,但在爾等勾結匈奴時,我率軍抗擊胡夷,為諸夏開疆拓土,絕滅胡人之患。」


    「爾等恨我,號稱是為了天下,但那天下,不過是你六國貴族之天下。爾等所做刺殺之事,讓項氏族滅,讓黔首疲擾,讓天下陷入新的戰火。」


    「爾等當問一問自己,你們的所作所為,到底給這個天下帶來了什麽?」


    「到底誰才是天下之賊匪!」


    趙佗留下滿臉驚愕的公孫信,大步走了出去。


    他之所以會說這些,正是因為張良、公孫信等人所做的刺殺之事,即將給這個帝國,給天下黔首帶來一場新的戰爭。


    在公孫信等刺客被車裂。


    刺殺事件發生後的第一場朝會,也在彭城的行宮中召開。


    始皇帝身穿黑色袍服坐於主位,麵色冷漠,看不到一絲處決刺客同黨後的高興和喜意。


    隨行東巡的右丞相隗狀,左丞相王綰,廷尉李斯,治粟內史王戊等重臣公卿盡數雲集一堂。


    趙佗同樣立於其中。


    這場朝會其實是該回到鹹陽後,召集滿朝公卿進行商議的,畢竟事關國家大事,軍爭攻伐,需要參考太尉王賁,將軍蒙武等人的意見比較好。


    但始皇帝等不及了,他的傷勢還沒有徹底痊愈,暫時不能上路去經受顛簸之苦。


    彭城離鹹陽又足有兩千多裏的距離,來回時日太長了,這是始皇帝難以忍受的。


    所以他決定在彭城直接開會做決定。


    「逆賊張良乃昔日韓相之後,怨朕滅亡韓國,故存謀逆之心。其遠赴海東,勾結獩貊小邦之君,箕氏朝鮮之主,攜帶武士回中土,行謀刺之事。」


    「今張良之同黨盡數伏法誅殺,然其人逃遁不知所蹤。朕心中怒火難熄,除張良之外,區區獩貊、朝鮮之蠻夷,竟敢夥同謀刺於朕,爾等說說,該怎麽辦?」


    始皇帝聲音平靜的詢問,但在這平靜的語調下,誰都能感受到那滔天的怒火澎湃。


    「蠻夷小邦,竟敢謀刺天下之主,此乃大逆不道,當誅!」


    治粟內史王戊立刻義憤填膺的站了出來。


    李斯冷聲道:「當發大軍擊滅之,滅其國,誅其王,奪其地,毀其社稷,向天下展示我大秦之威嚴!」


    「廷尉所言甚是我大秦當派大軍擊滅海東蠻夷!」


    屋中眾公卿紛紛開口附和。皇帝的問題,隻有一個答案。沒人會在這種時候做錯題。


    見到群臣紛紛喊戰,始皇帝心裏舒服了一些。


    他轉頭看向武功侯趙佗。


    「武功侯,你乃朕之愛將,可願率大軍出征,為朕掃滅海東,複我國仇!」


    始皇帝停頓了半晌,又加了一句,說道:「海東平定之日,便是你功封列侯之時。」


    聽到這話,屋中所有人全都羨慕的望向趙佗。


    這就是皇帝的寵愛和信任啊!這就是赤裸裸的機遇啊!


    海東的獩貊和朝鮮是什麽?


    塞外蠻夷小邦,一群披著毛皮的野人,秦國沒有統一天下前,這些小邦尚且被燕國吊打,其國力之弱小可見一斑。


    也就是他們離的大秦遠了些,這才幸免於秦軍征伐。


    真等到秦軍大舉出征,轉瞬之間就能覆滅。


    可以說,這就是皇帝給趙佗送上的一個大功勞啊,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打敗這弱小的敵人,趙佗就可成為大秦爵位最頂級的列侯,這簡直就是皇帝給趙佗的寵愛啊。


    在皇帝期待的目光,眾公卿羨慕的神色中。


    趙佗心裏歎了一聲。


    然後,他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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